更鼓响起,预示着这一夜的宵禁开始。
工部尚书的车驾赶在宵禁之前回到了裴府,喝得醉醺醺的裴奉远沐浴更衣之后就睡下了,府上也慢慢安静下来,灯火渐熄。
子时的时候,一队手持刀刃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裴府。
为首那人,正是陈白衣。
此时他和其他人一样,身穿一身夜行衣潜藏于夜色之中。
紧跟在他后面的,是花魁苏屏儿。
为了这次行动,她特意在酒里下了药,把枫林晚包厢里的客人迷晕了,偷偷溜了出来。
一行人蛰伏于屋顶,静静地俯瞰着裴府内的一切。
府宅内仍有几处亮着灯,但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只有几名值守的护院在周围来回巡视。
陈白衣摆了摆手,几名黑衣人当即会意,迅速展开行动。他们从高处一跃而下,落地的瞬间,随手将值守的护院击杀,全程悄无声息。
很快,外围值守的护院便被解决得所剩无几。
下方的障碍清理干净了,躲在高处的其他人这才陆续跃下,深入府宅。
队伍中有人对整个裴府的布局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带领众人直奔主人寝居之处。
沿途所遇的几个值守的护院,也全都被瞬杀。
或许是醉酒之后的裴奉远醒了,想要喝点暖胃的鸡汤,此时忽有丫鬟端着夜宵,迈着小碎步朝着这边走来。
而刚解决掉护院的身影还不等遁形,就被那丫鬟撞见了。
丫鬟大惊失色,刚要喊出声,一枚飞镖凌空飞来,一击封喉。
丫鬟的嘴是闭上了,可她手中的托盘却在下一刻脱手,眼看就要掉在地上。倘若这一托盘里的杯盘碗全都摔碎,稀里哗啦的响动必然会将其他人引来。
千钧一发之际,陈白衣眼疾手快地将手中长刀丢出。
刀身横插进回廊两侧的木柱里,托盘被刀身托起,稳稳地落在上面。
见此情形,众人紧绷着的心弦,慢慢松开。
临近的那名黑衣人将托盘取下,稳稳地放在地上,然后朝陈白衣点点头。
陈白衣大手一挥,黑影们立刻分成几组,各自去往别处。
接下来的一刻钟内,数道房门被接连踹开,还不等床上惊醒的人做出任何反应,便被迎面挥来的寒光变成了刀下亡魂。
府中上下被血洗一通,无一生还。
黑衣人返回的时候,将那些尸体也拖了回来。
裴府大院的空地上,十几口的尸体码得整整齐齐。
月光之下,猩红刺眼。
陈白衣看着躺在最中央的裴奉远,缓缓摘下面罩,冷如冰霜的脸上浮起一丝同样冰冷的笑意。
“十年了……我总算等到了这一天。十年前你害我满门抄斩,今日我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结局。姓裴的,我们之间的账,两清了!”
他用力将那柄沾染仇人鲜血的长刀,插在距离裴奉远头部三寸的泥土里,意喻大仇得报。
可是陈白衣并没有就此收手,他一面叫人把府中上上下下的财宝全部搜刮出来,一面叫人抬来早已准备好的石碑。
那些搜刮来的财宝他没有带走分毫,而是全部堆在了裴府的院子里,就堆放在那些尸体的旁边。
一同被丢上去的,还有记录这些多年裴奉远贪脏的账册。
之后他让人把那块半人高的石碑也立在那里。石碑上清晰地刻着几个大字:裴氏之罪,罄竹难书。
原本陈白衣还想在府宅中洒下几桶油,放一把大火,大到能映亮半边天那种,就像当年那个险些将他吞没的火海一样。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
因为火一烧,就什么都没了,他得让那些昭示裴奉远罪行的东西全都留下来。
昨晚这一切之后,他环顾了一眼遍地血污的府宅,心满意足地对身后的众人摆了摆手。
“撤。”
那些身影没有多说一句废话,齐齐翻墙遁走,隐入夜色之中。
如他们来时一样,规整有素。
与此同时,裴府外的长街之中,有一队内卫提灯前行。
按说内卫本应该在宫里巡逻,而不该出现在寻常巷陌。可韦玄裳近日调查石碑来由一事,一无所获,导致她无法向圣人交差,不禁内心烦忧。
她隐隐觉得石碑的出现并不是什么好兆头,神都之内必有暗流涌动,于是趁着月夜无眠,便带了一队人出来巡街。
说巧不巧,内卫途经裴府墙外之时,恰好撞见一行黑影从府宅跳出来。
宵禁时分,行踪鬼祟,不是歹徒,就是凶贼。
韦玄裳当即大喝一声,“什么人,站住!”
这一喊,把一旁正打着哈欠的陆爻也喊精神了,所有内卫瞬间打了鸡血一样,跟随韦玄裳追了上去。
极速前行的黑衣人队伍中,苏屏儿见势不妙,推了陈白衣一把,“你先走!我和其他人留下来掩护!”
“不要恋战,找机会脱身。”
陈白衣没有犹豫,嘱咐了一句,便闪身离开。
他不能暴露,否则后面的计划就全都泡汤了。
苏屏儿也正是深谙这一点,才停住脚步,拔剑折返。
韦玄裳见来者不善,大步迎击上去,手中唐刀出鞘,刀鞘命中一个黑衣人的胸口,将其击飞。
韦玄裳手握刀柄,蓄力一击直劈苏屏儿面门。
她虽然是个女子,可一身功夫却强硬的很。那一刀带着极其霸道的劲力挥砍下来,苏屏儿手中之剑快速回收,换成格挡之势。
刀剑相撞,砰然弹开。
苏屏儿春水剑的柔势刚好卸掉了唐刀的劲力,两相平衡,势均力敌。
“身手不错嘛!”
韦玄裳再度展开攻势,手中唐刀如旋风斩落叶,苏屏儿挽剑相迎,剑锋如潋滟秋水。两人交战在一起,数个回合,不分高下。
而在两人身边,内卫也与其他黑衣人交起手来,打得难解难分。
苏屏儿想起陈白衣的提醒,转身欲走,可韦玄裳哪肯就此放她离开,手持唐刀步步紧逼。
“走!”这时一个黑影忽然冲上来,挡在苏屏儿身前。
苏屏儿想也没想地侧身一闪,一剑阻断追来的内卫之后,带着其他人遁入黑暗之中。
留下来阻挡韦玄裳的那个黑衣人,未过三招,便死在了她的刀下。等她推开尸体,再想要追赶苏屏儿之时,大队人马已经不知去向。
“好一个‘弃卒保驹’!”
手下双手将刀鞘奉上,韦玄裳收刀入鞘。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她俯身将三人的面纱揭开,发现均是生面孔。
“这些是什么人?”陆爻好奇地问。
“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韦玄裳说,“看着像亡命徒。前一阵子大理寺越狱了一伙犯人,说不定就藏在这些人当中。”
“那要不要通知大理寺验人?”
“这么晚了,明日再说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远处忽有一团团火把的光亮向着这边靠近。
再听整齐的脚步声,和身上甲胄与腰间佩刀因小步奔跑而发出的金属质音,不难判断那是一伙士兵。
韦玄裳起身,警惕地看着来者。
随着火光越来越近,她清楚地看见了走在队伍正前方的那袭白衣。
“陈先生?”韦玄裳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