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志渊怒气冲冲离开食堂,回去换了身衣裳。再出门时,直接把藏蓝长袍丢在宿舍楼外的垃圾桶里,转身走进指导员办公室。
“苏教授。”指导员当年也是苏志渊的学生,见到老师,立刻毕恭毕敬起身。
老头依旧单手背在身后,怒气未消,“电话在哪?我要给苏远打个电话。”
“在这边,我替老师拨过去。”
但凡苏志渊的学生都知道,老先生那脾气叫做苛刻,你在他划定的圈圈框框以内还能勉强不予理会,但若是出了一点格,连训斥带戒尺,准保让你长了记性!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老祖宗的东西都让你们忘干净了,做人还能做出什么名堂?真是国家之悲,民族之悲!”
“苏教授,电话接通了。”指导员递过话筒,识趣的退出门去。
“苏远…”苏志渊皱着眉,即便是打电话,即便是给自己儿子打电话,依旧是不容半点松懈的严苛。
“父亲。”他们父子俩很少通电话,平时偶尔会写信,像这样直接语言交流的机会可谓少得可怜,以至于苏远拿着电话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像每次回到家,见到父亲时不知该说什么一样,“您…最近身体可还好?”
“你的伤怎么样了?”即便是一句关心的话,从苏志渊口中说出都会显得格外生硬。
好似一块冷冰冰的钝铁,不讨好得刮你心窝,最终只有两个字,难受!
“好多了,父亲不必挂念。”苏远心中琢磨一下,“这次学习不能见到父亲着实遗憾,您看若是教学完毕,不如到儿子营地参观一下?”
“不必了,你母亲一直很挂念你,有时间回家去看看她。”苏父亲的威严,好似头上高高顶着的礼帽,若稍微低点头,便会掉了一般。
“哦,好的…”苏远有点搞不清状况,既然不是要来看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打电话?
“苏远…为父还是要提醒你,你年纪不小了,做事不可再莽撞胡来!”
嗯?什么情况?
苏志渊继续说道,“有些事我们做父母的左右不了,但是如果你胡来!我能打折你一次腿,也就能打折第二次!”
苏远脑子里过电一般,瞬间猜到了些什么…刘闯?刘闯…他又做了什么?
“分寸!我说过多少次注意分寸?!”苏志渊气得直拍桌子,自家儿子是什么情况他当然知道,“他和你不是同路人!”
苏远素来行事谨慎,这次学习名额却给了一个土匪出身的泥腿子,作为父亲,不必细想便也能猜出其中缘由。
电话里传来长长一声叹息,“我知道。”
“再多我也不说了,好好养伤!”
“啪”苏志渊将电话挂断。
“嘟”“嘟”“嘟”…
头疼,开班第一天,刘闯怎么就能惹到自己父亲头上?一共去了十几位老师、教授,一百六七十号学生,他就那么准,先惹到老爷子头上了?
苏远捶捶额头,反正刘闯无法接受自己的感情,惹了就惹了吧…再见到老爷子的机会应该也不多,只不过这几天他可能会难过点。
苏志渊从办公室走出来时,抬起眼居然又看到了刘闯!刚在气头上,又瞧见自己不想见的人,这滋味…快赶上火山喷发了。
而且最致命的不是看到他,是看到他正在…翻垃圾桶…
真脏!!!
刘闯已经翻完两桶了,第三桶扒开上面的垃圾,总算看到点藏蓝色布料。“嘿,果然被我猜中了。”
他拽住布角,把老头扔掉的长袍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
“哟,苏教授!”刘闯见老头从不远处走来,便忙把长袍卷起,对着他点头哈腰。
苏志渊连正眼都没瞧他,径直向前走去。
“嘿嘿,苏教授,您和苏子简直太像了!”刘闯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要是苏子的衣服弄上这么多油,他一定甩手扔了。我猜你也是,结果一翻垃圾桶,果不其然!”
苏志渊一扭头,后脑勺大写一个“哼!”字。
刘闯也不恼,依旧笑嘻嘻跟在身后,“还有您走起路来,也和他一模一样,腰杆笔直,特有…特有…气…气质!”
“而且苏子平时对我们要求也特别严格,但对他自己要求更严格!”刘闯越说越起劲,“他每天都要工作到凌晨。”
苏志渊不经意的偏了偏了头,“白日不努力!夜里刻苦有何用?不讲求效率,反倒伤了身子…”
刘闯暗暗笑了下,关心就关心嘛…还说白日不努力?还好苏子不像他爹这么倔!“哪啊,团里事情太多了。等我回去就告诉他,说苏教授您不让他熬夜,您心疼他。”
这种话苏志渊打死都不会对苏远说出口,即便心中偶尔会这样想,但他金口玉言绝不会提。他那高高在上的严父形象,似乎在晚辈面前稍微露出点柔软,便会就地崩塌一般。“胡闹!我何曾说过?”
“您没说,我说的总行了吧?”刘闯看老头似乎没起初那么满身防备,便凑到他身边,“您的衣服我回去洗,洗干净再给您送回来。”
苏志渊没理刘闯,依旧吹胡子瞪眼睛的嫌弃。刘闯则像个跳猴,嘻嘻哈哈绕着老头没完没了的说。
张羽辰在一旁树下远远看着,神色隐在树荫里,“不知道这会…哥哥心里会怎么想…呵呵,还真有趣。”
接下来几天便是紧锣密鼓的学习,刘闯没上过军校,没接受过系统培训,反倒在实践学习中更为出挑。他总会不按套路出牌,以奇致胜。
但是这招唯一不好用的,就是在苏志渊课上。
国学博大精深,让这帮子中流砥柱学习国学,一来是为提高自身素养,二来是从思想上禁锢他们对国家的忠诚。
“平日鸰原左右手,蟨邛前后未须论。”苏志渊看到这句顿了顿,“此句讲兄弟之情,刘闯…你来解释下何意。”
刘闯咽了下口水,老头应该不知道他不识字…现在弄出这么句听都听不懂的东西让他解释!“兄弟情啊…左右手…撅?”
他脑中瞬间出现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而且对方还是提问人的儿子…苏远…
喉头一阵燥热…老头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