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的指尖依旧冰凉,捏在刘闯跳动的脉搏上,却冷却不了躁动。
四下无人,周身一片荒败,炮火洗染后的大地,百里焦土。
战争的惨烈,似乎让一点点温存都放大数倍。
那冰凉的指尖触碰在皮肤上,让刘闯觉得无比安心、踏实。
“你…咳…你不是要休息会?”
“等着他们清理战场呢。”苏远拉了下,“我也睡不着。”
刘闯回过头,苏远正窝在座位里。他平时总会坐得腰杆笔直,但现在提着的那口气似乎也松懈下来,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展现在刘闯面前。
“傻站着干嘛?到车上来坐。”
两人都将椅背放倒,仰望着云淡风轻,万里无垠。炮火声似乎还未从耳畔走远,这难得的清净显得格外珍贵。
“我昨晚一直派通讯兵…”苏远枕着胳膊,那些担忧都化作略显羞涩的表达,“怕你有事…”
自打通讯断了,苏远几乎每隔一小时便会派出通讯兵侦查前线情况,顺带…特别关注下某位。
“那你就不知道给前线送个信?”刘闯点埋怨,“一早吓得我…”
“你怕什么?”苏远转过头,盯着刘闯。
炙热的目光像在灼烧一般,烧得刘闯浑身不自在。“我…你…你是团长啊!我们不都得听你指挥吗?一早上就联系不到人…”
“哦…就这些?”
刘闯喉结上下动了动,“反正就是担心你…”
苏远嘴角轻轻勾了下,让刘闯这个神经大条、没心没肺的人表达出自己的感情,似乎真是件伤脑筋的事。
“苏子,你的腿怎么弄得?”
“弹片伤的,没事。”
他不想多说什么,虽然不知道刘闯会不会为自己担心,可苏远还是向回收了收那被血染红半条裤子的腿。“冲锋时候怕吗?”
刘闯哈哈大笑两声,“其实我胆子挺小的,不瞒你说啊,我听到对面炮火一响,就想趴地上,把脑袋护住。”
“可我听传讯兵说,你一直冲在前面啊。”
“对呀!”刘闯一拍大腿,“我想趴下,但不能趴啊!身后弟兄都看着呢,我要是趴下了,还能有人往前冲吗?”
苏远笑了笑,“所以为了面子,硬着头皮跑在最前面?”
“我就闭着眼睛往前跑,跑差不多了再睁眼瞧瞧路。”他说完,眯缝着眼冲苏远一笑。
“真有你的…”
刘闯望着天空,“反正…我老哥一个,也没什么牵挂,死就死了,没准你还能给我弄个什么烈士。等到了黄泉路,找到自己家人,也算光宗耀祖不是?”
“瞎说什么呢。”苏远转过身,面对刘闯,“这世上有牵挂你的人,以后也会有你牵挂的,所以要好好的。”
刘闯眨了两下眼睛,黑溜溜的瞳仁盯着苏远,“那你牵挂谁啊?”
“家人啊,父亲、母亲,还有朋友。”他眼角倏然弯起弧度,“还有你。”
刘闯睫毛颤了几下,还有我…苏子…牵挂我?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到喉头,没人对刘闯说过这样的话。这句话,让他惊喜到有些不知所措。
从小便生活在担惊受怕和谨小慎微中,以至于有些热烈摆在刘闯眼前时,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尤其对于苏远。
想扑过去,但却怕用力过猛,会一下子把本就微弱的小火苗扑灭。
所以…只敢远远的看着,感受着,守护着,珍重着…这点点关怀,让他视若珍宝。
“苏子,我也牵挂你…”刘闯咬了下嘴唇,“我不知道这叫不叫牵挂,反正…就是很担心你…怕见不到你…还有…”
“苏团长!”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
苏远皱了下眉,谁这么会挑时候?!刚擦起来点火星,一嗓子就给喊飞了…
刘闯忙转身向后看,原来是团里的小护士。
小护士挥挥手,“这边忙完了!我帮您简单固定一下吧!”
刘闯愣愣的看着苏远,“固定?伤到骨头了?”
苏远坐起身,“弹片当时卡在骨头里了,没什么事,但她说怕回去的路上有颠簸,固定下比较好。”
“卡骨头里了?”刘闯皱着眉,“你怎么不早说呢?先固定下,一会我带你去城里的医院看看。”
“不用了,一大堆事等着我处理呢。”
“您可真忙,估计要是没您,地球都毁灭了。”刘闯把车椅背调直,“不差这一会,听我的。”
小护士用几根木条绑在苏远大腿上,一边又嘱咐道,“肿得挺厉害,昨晚的药估计顶不了多久,最好能去拍个片子。”
“好的。”没等苏远说话,刘闯先把这事应了下来。
苏远有些着急,“等下午再去,我先把这边安排一下。”
“方向盘在我手里。”刘闯发动车子,“而且拍个片子很快的,就算地球毁灭,也不差这一会。”
“刘闯…”
不等苏远再多说,车子已经开了出去。
安成山离新城不远,一个半小时已经到了医院门口。苏远昨晚几乎一直站着,现在整条腿都是麻的,没什么知觉。
最近药物供应不错,医院里病人明显少了许多。片子很快便拍了出来,大腿股骨横向缺口,纵向有裂痕,但好在骨头没断。
医生看了看片子,又查看一下伤口,“股骨是人体最强壮的骨骼,你这伤…”
“骨头没断,没什么大事吧?”苏远打断医生的话。
“用药了?”大腿骨受伤,外部组织也都被切断,这种疼,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而此时苏远几乎像没事人一般,医生一眼便看出端倪。
“嗯。”昨晚战事紧急,护士给他用了一针杜冷丁。
“把外伤先缝合一下,骨头没断,再做个外固定就好。注意休息,两个月右腿不要受力。”
“我都说没事了。”苏远一只胳膊搭在刘闯肩膀上,刘闯比他稍矮些,还挺顺手的。
全部处理完,再回到安成山,拉上伤员,又到县城与剩余部队汇合,这才向营地折返。
刘闯开车载着苏远,苏远全程半躺在后座上。起初还和刘闯说几句话,到后面便没了动静。
“苏子,我们到了。”车子开到宿舍楼门口时,已经夜里十点多。
刘闯见苏远没动静,想他应该是睡着了。待拉开后门时,却看到苏远满头大汗,脸色难看得要命。
“你…你怎么了?还好吗?”
(华丽丽的……)
墨冰回到府里,先跑到厨下嚷着饿了。抓起几块点心塞到嘴里,“今晚多做几个菜,回来路上肚子便开始闹了。”
“已经在准备,少爷请稍等片刻。”
“对了,楚生的餐食可也是这里做?”
厨娘抬起头回到,“都是各院做各院的,我们这也只负责少爷和老爷夫人。”
墨冰一听这话,楚生从南边来,不知他家乡有什么好吃的。莫不如一会过去瞧瞧,他住在墨家,自己过去蹭顿饭总还算理直气壮吧?“一会儿把我的饭送到西面的别院,做快些!”
“是,少爷。”
墨冰又跑回去请了安,和母亲说会话,心里便惦念着蹭饭的事。
绕过小花园,假山后面便是楚生住的院子。院子不大,两间房,倒是很舒适。
墨冰直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楚生?”
楚生正在厨下和锅碗瓢盆做斗争,一天里,这是最令他头疼的时光。
一颗鸡蛋在碗边敲碎,手指微微用力,鸡蛋没掰开,却一不小心捏了满手。
锅里的油已经开始冒烟,楚生手忙脚乱,抓起两枚鸡蛋,磕碎了直接丢进油里。
“哗”油花炸开,滋啦啦响得刺耳。
墨冰靠在门边,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你要烧房子是吧?”
楚生根本没发现有人过来,墨冰一说话,手里的盐罐洒了半下子…
“喂!”墨冰只有捂脸的份…“你放多少盐?”
“呀…”楚生忙用铲子向外铲,但为时已晚,盐已经非常均匀的化在了鸡蛋上。
“快翻面啊!”墨冰急得就差上手了。
“哦…”楚生手忙脚乱拿过铲子,笨拙的翻过鸡蛋…
焦味扑鼻而来…
墨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练毒呢吧?不会做干嘛在这胡闹?你的随从呢?”
楚生默默把煎黑的鸡蛋盛了出来,他没言语,低头看了看,端着盘子向外走去。
墨冰这才想起,楚生从家离开时几乎算逃走的,自己都扭伤了脚,哪里来得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