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闯觉得今天自己喝得有点上头，好酒是不一样，才喝不到一瓶就多了，“这么说吧，我试过去当长工，拉木头，给富农家种地…各种活，只要人家要，我就去做。可到头来…不给钱把我哄走的，干一半不让干的，或者遭打劫自身难保的…都没成。”
苏远没说话，但眼神里还是那句，所以回头继续当匪？
刘闯好像看出了他的意思，自己的确说得有些多了，快把老底都供出来了，“我到黑市里帮人跑过几次腿，中间还赚了些差价。发现这活能成，干一次结一次钱，而且行情好时漫天要价。”
苏远推了下眼镜，好让那道裂缝从刘闯身上挪开，“然后呢？还没到我最关注的地方。”
“做黑市上的买卖需要人手，我就找了一帮子兄弟。也不是什么兄弟，都是些要饭的，或者像我一样的，杂七杂八的人吧。黑市也是半个匪窝，和我以前接触的那些人都差球不多。没想到，跟着我的人越来越多，我就在南山上找了个地，但我真没像他们说得那样，杀人放火抢寡妇。”
苏远笑了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他愿意相信是真的。
刘闯把第二杯酒也喝完了，“我不知道我手下的干过什么缺德事没有，反正我没干过…”
“照你这么说，你这个瓢把子当的还挺立志。”苏远靠在了沙发上，整个人放松下来。
“没，以前跟着八叔也总去黑市，我其实挺烦那地方，但走投无路，总不能饿死吧，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啊。”刘闯把瓶子里的酒都倒了出来，又看了看另外一瓶，喝不下了，已经有点飘了。
刘闯一直挺想奔着好路上使劲的，而且他也真的使劲过，还使了不小的劲，差点就被饿死街头那种，但终究没扛过命运和这个乱世，还有他的出身。至于他出身这块，刘闯没再多讲，他不想提，也不想让苏远把自己看得太透彻。他怕，怕苏远也像以前那些人一样，伸手把他推出去。
“我能看出你的决心。”苏远缓缓说出这么一句，“你南山上那么多家底都被我们缴了，可你却什么也没说。”
刘闯咧嘴笑了下，估计是抻到了下巴上的伤口，又皱了下眉，“投柳子都得有点诚意，那些东西算是我的敲门砖，只要能带着这帮兄弟往好路上走，那些都不叫事。”
苏远抬手撑着下巴，不禁笑了起来，小屁孩挺懂得江湖世故的，“你还挺大方。”
“我穷过，穷的连根草都没有，所以大方不了。但是分事，这种事不能抠门。”他说完，把杯里的酒都干了。
苏远一下想起了刘闯在南山上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破衣柜，里面都是已经不能穿的衣服。除了这些，几乎什么都没有。
他起身，走到办公桌旁边，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刚要点着，回头看了下刘闯的方向，“我抽支烟，没问题吧？”
“你抽你抽。”刘闯嘿嘿笑了两声，觉得苏远真是素质高，九响鞭抽旱烟时从来不问他，想啥时候抽就啥时候抽。其实他讨厌烟味，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在八叔那闻多了，现在一闻就有点犯恶心。
苏远拿着烟盒和烟灰缸又坐到了刘闯对面，“今天三营里几个士兵出口不逊，我先在这和你说声对不起，事后会全营通报的。”
“没事，你和我说对不起我可不好意思，我手下那几个嘴欠，回头我抽他们去。”刘闯一下又想起早上侯三说的话，那个小白胖子的事，“话说回来，你们一团怎么什么人都招啊，土匪也要，傻子也要。傻子现在都能上战场打仗了？他知道往那边跑么？”
苏远夹烟的手没动，放在嘴边，也不吸，就那么让烟着着，火星一点点被烟灰包裹。他向前探了个身，将烟灰磕在烟灰缸里，缓缓说了句，“他是我弟。”
“啊…”刘闯还带着笑模样，“你弟啊。”接着一下反应过来，好像有哪不太对劲，“啥？你弟？！”一嗓子，喊出了在山上三里外叫人的高音。
苏远皱了下眉，“哎呦，可震死我了…”
刘闯登时觉得浑身冒汗，刚才说啥了？说他弟是傻子，还说他弟在战场上不知道往那边跑！咋办？咋办？完了，一晚上的吐沫星子白费了！他真想抬手先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然后再把侯三他们揪出来，挨个抽！
“那个…我我我，喝多了，再说，我不知道他是你弟啊。”刘闯脑门上都冒汗了，低头一看，自己的杯子是空的。心里一着急，抓起苏远的杯子，直接倒在自己杯里，举起来喝了一大口。
苏远本来想阻止的，怎奈刘闯动作太快，行云流水，一点都没卡克，“那杯酒，我喝过了。”
“啊？你不是不喝了吗？”刘闯拿着杯子，“你要是喝的话，我再给你匀回去点？”
“不用不用，我不喝了。”苏远忙把自己的杯子拿起来，可真够不嫌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