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闯死皮赖脸拽着苏远，说要请他去常韵楼听曲儿。
苏远一路没说话，想想刘闯的行为，只归纳为幼稚。还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今后，离这家伙远点。
到了常韵楼，里面吵吵闹闹的。下午场刚要开，头一个就是柳月青的《贵妃醉酒》。苏远对听戏这事不是行家，但柳月青一登场，还是让他为之一震。唱腔浑厚流利，嗓音高宽清亮、圆润甜脆，音色纯净饱满，让人听后身心透亮舒坦。
一曲唱罢，台下掌声雷动。
连苏远都不免感慨，“这位柳先生，果然不同凡响。”
刘闯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且在这坐着，我去后台找他，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好见上一面。”
苏远虽然心里不报什么期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没一会刘闯便跑了回来，“他说最后还有场压轴的《空谷番》，唱完了让咱们去后台找他。”
这事真能成？苏远没说话。
刘闯没一会又凑到他身边，“等到半场的时候我去给你取眼镜。”
苏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元，放在了桌子上，“眼镜不用你配，这个钱一会拿去给店家。”
刘闯把银元拿起来，又塞回苏远手中，“钱我刚刚已经给过了，你就踏踏实实收好。”
两人推了一会，刘闯直接把钱悄悄放到苏远口袋里，看着时间差不多，便打了声招呼，出去取眼镜。
过一会就要和柳月青谈日军堂会的事了，苏远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答应。毕竟去那种地方，能发生什么，谁心里都没谱。而且人家柳月青放出话来，说自己是爱国人士，不会唱曲子给日本人听。
这事先不说真假，毕竟牵扯到个人利益，如若柳先生死咬着不松口，苏远也没办法。
可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再想有类似的机缘，可就难了。
“哎呀，累死我了！”刘闯呼哧带喘的坐到苏远身边，“给你。”
苏远急忙伸出手，凉冰冰的眼镜放到了手心里，他赶忙戴了上去。
呼…
长出一口气，能看清东西的感觉真好。
刘闯是跑着去，跑着回来的。虽然现在外面天气还冷，但这一身貉子毛是真没白穿，热得他出了一身汗。现在正敞开大衣，坐在那一顿呼扇。
苏远皱了皱眉，一股汗味飘了过来…“你这衣服多久没洗了？”
“啊？”刘闯跑得脸颊泛红，额头上还冒出些细碎的汗珠，“自打买回来就没洗过啊，这是皮毛敞子，怎么洗？”
苏远向一边闪了闪身，“那你买回来多久了？”
刘闯抹了把脖子上的汗，“三年吧，也不算太久。”
“三年！从没洗过！”苏远觉得这事可比给他吃臭豆腐恶心多了。
“你瞪什么眼啊？我又没把你裹到衣服里。”他说完还小声“切”了一下。
一旁的苏远怔怔的看着他…那天在南山时…刘闯敞开皮大衣…向他扑了过来…
刘闯好像也隐约想起了什么，衣服也不呼扇了，拿起桌上的凉茶水喝了一大口，“那晚我可没碰着你啊，你别瞎赖…”
苏远觉得，今晚上回去他一定要好好洗洗澡，再好好搓搓手。
最后一曲唱罢，舞台谢了幕，大家慢慢散场离去。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刘闯才带着苏远来到后台。
后面的伙计都在忙活着收拾道具，有一位经过时还打了声招呼，“呦，闯爷，好久不见。”
苏远心里这才有点底，看来刘闯至少是常韵楼的熟客。
柳月青房门开着条缝，刘闯敲了两声，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今儿找我什么事？”他正对着镜子卸妆，满脸擦得像鬼画符似的，一扭头却看到刘闯身后还跟着个人。
只是打眼轻瞥，便已觉心神明亮，扰得柳先生呼吸骤停。
柳月青自诩阅人无数，俊的，丑的，高的，矮的。但第一眼看到苏远，还是让他不免惊叹。
眉眼深幽，轮廓劲朗。神色里裹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几许忧郁，几点温柔，配上大把的高傲，和满身冷漠。气质淡雅，却不沉闷。嘴角微抿，一副不苟言笑的苛刻，但却正经得恰到好处。
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妙人。
他急忙起身跑到面盆前，“带人来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看我脸上，跟翻了油彩盘似的。”
刘闯倒是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事有点急，所以就直接来了。”
“您能有什么急事啊？”柳月青擦了把脸，好歹露出本来面目，清秀得像个姑娘。
他走到刘闯对面坐下，指了指下巴，“我说闯爷，您这脸怎么花了？那么帅，可惜了的。”
刘闯摸了一下，“瞎闹，不小心弄伤的。还是先给你介绍下我这位朋友吧。”
柳月青转头对着苏远笑了下，眼睛里都透着股媚劲儿，食指搭在下巴上，斜眼看着刘闯，“这位公子，跟你可不是一路人。”
他这种眼神刘闯见过，像要勾人魂似的…刘闯心喊一句完了，估计姓苏的这是要吃亏啊…“咳”，他咳了一声，这才把对面这位施术叫回神来。“柳先生，他是东北军混成旅一团团长，苏远。”
苏远起身，伸出手，“着实来得唐突，还望柳先生不要见怪。”
“苏团长，幸会，幸会。”柳月青身上还穿着唱戏的长褶子衣，他一手揽住袖口，另一只手迎着苏远握了上去。
指尖微凉，虽然瘦，但却很有力道。
柳月青用指悄悄在苏远手背上揩了一下，苏远立刻抬眸，怔怔看了柳月青一眼，而柳月青也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苏远忙将手松开。
“苏团长，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