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日军大营门前便有群众闹事，还拉来青年日报的记者，说日军无故扣留京剧名角柳月青。
动静闹得不小，连美国记者都跑到日军大营去拍照采访了。
岗村大佐出面，解释说自己只是办一场堂会，邀请柳先生来助兴。昨晚柳先生喝多了，暂且住在营中，并不是所谓的扣留。
赵副市长没想到这事会引起社会骚动，去日本领事馆说明来意，很快便与岗村大佐联系上，约定中午过来接人。
刘闯扶着苏远出来时，看到楚良站在街角处。今天的事，楚良帮了不少忙，事后还要好好答谢才行。
看柳月青满身狼狈从日军大营里走出来，门口记者总算逮到了当事人，一窝蜂围了上来。
“柳先生，您是被日军软禁了吗？”“柳先生，日军对您做了什么？”“您的伙计怎么会受伤的？”“日军违反和平条约，您对这件事怎么看？”
没人说话，政治上的敏感问题，谁都不愿轻易触碰。
再说这事他们不想闹大，万一发现进营地是有目的的，这可不是一帮群众闹事能解决的。
车直接开到市医院，医院里一片混乱，最近消炎药短缺，病人很多，连床位都没有。
苏远整个人处于半昏迷状态，先去拍了片子，左手手臂尺骨桡骨骨折，并桡骨错位，需要进行手术。
没有消炎药，他的手臂肿得有小腿粗。得知苏远身份，医院将为数不多的止疼药给他用了一些，并取来冰袋消肿。
医生将几人叫到病房外，“现在消炎药紧缺，不单单是我们医院，临近几个市的大医院都没有。苏团长桡骨错位，不能进行保守治疗，必须开刀。可是开刀就意味着风险，如若感染，可能会……”
“会怎样？”刘闯心中焦急。
“会有截肢风险。”
刘闯愣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苏远这一下，可是帮自己挨的呀……
医生继续说道，“当然，我说的是最坏的结果。手术后可以服用中药，注意环境卫生，摄取营养，注意消毒。而且我们医院也会积极从其他地方调取盘尼西林，如果有药物，会第一时间给苏团长用药。”
刘闯扫眼看了看医院里的病人，刚刚他听说，早在十五天以前，医院里就没了消炎药。如果消炎药真的来了，这么多人等着，能轮到苏远用吗？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医生看了看几个人，“我要先去准备一下，再过半小时，为病人进行手术。”
刘闯咬着牙，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甚至想刚刚那一下直接砸自己脑袋上好了，苏远就不用受这个罪。万一……要是万一保不住胳膊，自己这辈子都还不清他这个人情。
“刘闯……”苏远在病房里叫了一声。
用过止疼药，冰敷近四个小时，苏远的胳膊没那么疼了，虽然依旧发烧，但不像刚刚那般昏沉。
“一会做完手术，直接把我拉回团里，我不想在医院呆着。”
医院里吵吵嚷嚷都是人，而且团里也有军医。反正都是没药，那还不如回去，至少能把苏远照顾的好一些。
“我知道了。”刘闯耷拉着脑袋，心事重重。
“记得回我房间。”苏远又说道，“医院的床太脏了，我睡不惯。”
刘闯有些无语……感情你是因为床脏，所以才要回去？毛病也太多了……
他叹了口气，“现在。。医院里没消炎药……”
“我知道。”苏远挂着个淡淡的笑容，“旁边这个床，因为腿伤感染，刚被截肢。”
刘闯这才抬起头，看到苏远左手边病床上躺着个小伙子，左腿没了一截……他的心立刻跟坠了个大磨盘似的，沉得要死。
苏远那么聪明，他该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刘闯皱吧着脸，模样像要哭了般，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你说你，不是傻吗？干嘛帮我挡这一下？我骨头硬，被他们敲一下不会有事。”
苏远歪头看着他，“怎么？你脑袋是实心球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刘闯眼睛里有点泛红，“你知不知道，你的胳膊，不开刀手术不行，可是开刀，没有消炎药，万一……万一……”
“万一感染，会被截肢，我知道。”苏远平静的接了一句。“苏某略通医理，我的胳膊应该有骨头错位，所以必须开刀，打钢板钢钉。”
“学过医你干嘛还帮我挡啊？”刘闯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极度愧疚，也因为苏远这般淡然，他反而变得越发急躁，“我就是烂命一条，甩大街上死了，没几个人会管我。你不一样啊，我比不上你这条胳膊……”
刘闯说完，低下头，竟流出了两滴眼泪。“没人对我好过，你这么对我……我害怕……我害怕我还不起……苏远，你懂吗？”
“谁让你还了？”苏远坐起身，想帮刘闯擦下眼泪，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你就当那一下原本就是奔着我砸过来的，我这人，品德高尚，不用你还。再说，你用什么还啊？也敲断自己一条胳膊，咱俩凑一对，做独臂双侠啊？”
“噗……”刘闯眼泪还没抹干净，却被苏远逗笑了，“你平时一本正经的，遇到事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就是，躺床上的是我，你哭什么劲？”苏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了，别担心，我福大命大。老天爷看我长得帅，不忍心收我这条胳膊。”
刘闯抹了把脸，老天爷要是真的长眼，你就不会伤了…伤的那个应该是我…
柳月青交完钱，拿着一堆票据火急火燎跑进病房。赵副市长还在院长室，苏远的病床是他托人找的。
“干嘛呢？”柳月青看刘闯眼睛红红的，“事情还没那么严重，先手术，要哭…上外面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