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湲脚受伤时,卓方就把她扶在了街边一个木台阶上,秋月朗朗的夜晚,清风虽暖,可时值亥时,天也不是那么热了,反而微微泛起了凉意。
卓方见她不说话,自己也将手放在膝盖上,看着路对面被暖风拂起的垂柳,随风摇曳,绿色仍可显见,卓方一时也松了几口气,刚才的紧张和自责,渐渐消去。
一会儿,林湲见他一动不动,偏个头道,“你,说句话啊。”
卓方不吭声。
林湲见他只望着头顶一轮满月,也托着腮瞧去,不一会,林湲娇滴滴地说了句,“你能对着月亮作首诗吗?”
卓方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生气了。”
“唉……‘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说完卓方摇着头又叹了句:“月下,月下…….”卓方闭着眼,一时竟想不出恰当的字来。
林湲左手托着腮,右手仍抚着脚腕,轻轻揉着,瞅着他说不出下句,心下一乐,“要不,我来说一首?”
“好。”
卓方仍盯着头上的白玉盘。
“说不好,你别笑话我。”
“不会。”
“嗯……楼下伴何人?痴痴望月新。”
卓方听了,转头就看着她,月洒天地,皓明千里,此刻又在他们的头顶,看着她的侧脸,果被那蟾光衬得白净柔和,又想着她这句“痴痴望月新”分明是在说自己,心下急动,待她说去。
“相思如有意,冰鉴照心真。”
说完她又抱着膝盖,将头磕在了上头。
卓方愣住了,抬头又看天上,口中不觉*而出:
“楼下伴何人?
痴痴望月新。
相思如有意,
冰鉴照心真。”
卓方对着明月,呆望了一会,越想着“冰鉴照心真”五字,越觉得愧疚起来,一时又口干舌燥,说不出话了。
林湲自知这诗中,饱含着自己对他的情愫以及对那份纯洁明素的美好爱情的希冀,一时也不说话了。
楼上明月照人,楼下人心对照,两人又安静了一会。
林湲还是先开了口,“怎么不说了?”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作不出来,你就说别人的。”
卓方也没听她的话,兀自望着天空,“你能体会得出在这七夕佳节,牵牛织女心中那份苦楚、煎熬、别离、相思、悲凉……”
听他说出这么一大串诗中的含义,林湲心想,“我刚说出的诗,你不是懂的嘛,现在又来考我,你早知道我的心了,我也知道你的心,这不就可以了嘛,雷池不能越,越了,就不好了,你明白了就行了。”
“嘟嘟我爱你!”
卓方憋得心口生闷起来,终于他说出后,捂着胸口,但却不敢看她了。
林湲一听“我爱你”三个字,心知这话不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而语气又这么深沉,看他说完又低了头去,林湲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现在月下静坐,林湲也不答话,只盼着他能先说两句,心下又想,“平日里我也都‘亲爱的’‘宝贝’叫着你,怎么今天,倒觉得疏远了呢,你,你在想什么呢……”
“我其实是个坏蛋……”
“啊?不是,不是,不是的。”林湲有点着急了。
“我就是有点混蛋!”
“你别说了。”
林湲双手放在台阶下,转头看着她,满目里的不忍。
“嘟嘟,你听我说完,我必须得说。”
卓方也不看她,只盯着面前,“好长时间,尤其是最近,我总想一些,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我知道不好,不该想,可我还是骗了你,我以为我们谈了这么多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就,我就糊涂了,嘟嘟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听得林湲不知该怎么回复,她只低着头捏着小包袋子,竟说不出话来。
“其实,你也是爱我的,对吗?”
卓方说完才回瞅着她,她却一声不应,心里想说“当然喽”,可又说不出口。
卓方心知她向来不爱表达心意,就继续着自己的陈述,“你一直都对我那么好,我却以为这是应该的,从前你得了奖学金,就先给我买衣服,拿了生活费,就请我吃东西,你知道我喜欢书,就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买,每次都会给我惊喜。而我要给你买什么,你却嫌我乱花钱,就阻止我,还用我最无助的‘生气’来警告我,嘟嘟你真好!你温柔、安静、聪明、含蓄、坚韧、听话、善良,你在我心中,就是世界上没完美的。”
说着卓方缓缓呼着气低下了头。
林湲觉得这些都是平常的小事,却被他说得这么清楚而充满感激,心里忽觉得自己好像有了错似的。
卓方见她不吭声,又接着话头继续道:“林湲,这么多年了,我每天看着你开心,我就开心,每天见不到你,我就难受。高中时,我天天可以见到你,不觉得怎么样,可大学了,我们却在两个学校,我不怕你笑话,我片刻,不是,是一秒见不到你,我的心里跟钻虫子似的,我就是想你,嘟嘟,我永远都不想离开你……那次你说跟我分手,我一想起来就恐慌,浑身发冷发酸,你不知道那个晚上,我的心跟死了一般,我……”
卓方突然停了,四周却异常的安静。
月色如水,风柔拂面。
“我也想看见你。”林湲心里想回这话,却又收住了。
安静一会,卓方站了起来,“嘟嘟,我们走吧,我开两个房间,你放心,我能控制住自己,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会答应你,因为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林湲也没回话,就看着地上的影子移了过来。
扶起林湲,卓方感到轻轻的她,如河边摇曳的的垂柳,架着她的两个胳膊走了十多步,一松手,卓方背对着她弯下了腰,“我背你。”
林湲抿了抿嘴,满意地俯身趴了上去,虽然曾经在一场大雨中,卓方背过她蹚过校园中的一处深水区,可现在又趴在了他的身上,林湲直感到好安全,好舒适,好幸福。
皎月过楼,双影和合,卓方就这么背着她走着,“你太轻了,以后要多吃饭,知道吗?”
“嗯。”
“要按时吃饭,不可以挑食。”
“嗯。”
“要多吃。”
“嗯。”
走着走着,林湲就将头枕在了他的后脑勺边,又轻轻嗫嚅了句,“我也爱你。”
卓方稍一停住了,这几个字也很少从她口中说出来,听得卓方两耳通透,全身又像是被棉花包住了。
一切可以修饰美好感觉的词语,都可以如雨点一般的打在卓方的心里,此时,他感觉身体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快要到盛飨酒店了,林湲也困了,就趴在了他身上。
进了门,卓方要把她放下来,可觉得她也不动弹,想是累了,就背着她把房间订了,女服务员只是笑着不言语,卓方也不在意。
“再开一间。”
“啊?”
“再开一间。”
服务员有点蒙,迟疑一下,嘴角一抹不解,也不多说,又给他开了一间。
背上电梯,来到三楼,打开一间房,卓方就慢慢把她放到了床上。
林湲才醒来,一撑身子,本能地惊吓让她突然坐起来。
“别怕嘟嘟,是我。”
林湲见是卓方,才松了口气。
“你好好休息,放心吧,我就在隔壁。你先去洗洗澡,身上也不少汗。”
林湲才知他把自己背上来了,见他去烧水,也没多问,就闷坐在那里。
放好杯子,卓方就叮嘱了句,“等烧好了,凉一凉再喝,别急着睡,喝几口再睡,不然夜里嗓子干,你又难受了……我,我走了。”
看着他转过了身子,林湲也没应声,等他带上了门,林湲就一头栽倒了,心里焦乱着,想着,“卓方,我爱你,你是不知道我也是那么的离不开你的,我们都接吻了,你都摸过我了,还看了我,我是一定要嫁给你的,你如果将来不娶我,我是回去死的,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是,可是现在,我还没想好,我还不行……哎呀……”
林湲坐起来,又一头倒下去,全身跟个虫子似的蜷缩来蜷缩去……
而那边的板寸却还在敲着门。
“未未,未未,开门呐,再不来,我就累死了,咳咳,咳咳咳,我真的没力气再说话了。求求你,你让我进去,我就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说到做到,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多么怕你的吗?你难道忍心这么一个大帅哥站在你的门口彻夜求你吗?我都毕业了,追我的女生可是排了一火车哦,我!哎呀!”
板寸麻了的双腿,根本支撑不住瘫了的上半身,在俏马尾给他开门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栽了进去,要在平时,俏马尾指定好好嘲笑她一番,说不定暴打一顿,但此刻,她却窝着两手,站在一边,泰然地回了句,“没死,就进来坐会。”说完她就转身走向桌子。
还在地上的板寸,心里即如黑暗的旷野里,送来了一把火,他兴奋地想跳起来,可用尽浑身力气,却只能挪一步,结果,他竟是用两只手移到了俏马尾的桌边,一个深呼吸后就此坐在地上。刚想开口,俏马尾就头也不回地拿着笔指道:“不要说话,我还有一段就好。”
“一段就好,什么意思?”
板寸心里百种念想滚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