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定风波
藜照吾2025-07-02 19:315,606

暮秋的太阳虽然偏西,却依旧温柔而大方地朝江东大学唐明校区泼洒着金光,整个校园都被这深秋的阳光恩宠得分外安祥、肃穆。

  唐明校园男生宿舍楼十六栋,在墙角的明暗相接处,一位女生已经久立多时。

  但见她上身穿着亮红色的呢绒大衣,排扣中间露出一线白色V领T恤,凸显着她端修而白皙的脖子和那精致显目的锁骨,格子裙下一双黑色长靴衬着修长的两腿,整个人那么鲜艳婀娜,立在那里,真好似时装封面上的人儿。

  月弯两眉下一双清凌凌的笑眼,散发着天然的自信和娴静却又多了几分冷傲,她注视着宿舍门口,如此恬淡地享受这等待时刻,但她却不知那个久等的人是从宿舍楼里出来,还是从外头进去。

  来往的男生们远观则脸红,近看却又低头,那一抹红唇在她一张白如乳脂的脸蛋映衬下娇艳而又青春,性感却不妖冶。于是两撞楼的窗户口一堆堆男生,在那嬉笑的嬉笑叫嚷的叫嚷。而她却一直站着,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声色。

  “这谁呀这是?富二代啊!”

  二楼、三楼、四楼、五楼窗户口挤满了男生。

  “别咋呼呼的,没见过美女啊,一边去,来,让我来看看她在那等谁!”

  两撞宿舍楼窗户口,笑声对垒,叽叽喳喳,一片的焦躁、疯狂、混乱……

  此时07级经济系一班学生正在听着数科院李欧教授讲着微积分。“……微积分的发展历史告诉我们,科学研究绝不可以故步自封,即便是牛顿这样的天才,留给英国伟大的数学遗产也需要以一颗博大的胸怀,同外界对话融合,否则,一百多年的落后现实在不久的将来绝不止于数学界,然而令我们遗憾和痛惜的是,中国恰好无缘微积分……”

  李元欧教授在一番关于微积分发展历程的感慨中结束了这节数学课,一位男生赶到学生会办完事就大步朝宿舍迈去。

  短发梳得很整齐却没有施任何发膏发水之类的修饰,双眉总是焕发着沉静的神采,一抹自然的微笑总涵在眼角,依旧的温润大方,依旧的过目难忘。

  十一月中旬天气还未甚寒,但秋风袭来还是叫人紧了领口。他身着一袭黑色的风衣,步履稍快却不见匆忙。学期已经过半,不论班级还是学生会,不论自己的研究领域,还是几个学院的教授给他的课业任务,都让他无瑕顾及生活的诸多琐事,即便在路上,他的脑海间心神里依然还是学习和工作。大学忙碌的生活与他高中选择谋士隐逸般地经历三年大为不同,此刻,步伐略快,一路上没有可以令他侧目的人、事、物,沿着宿舍区的路边,他在考虑以下几个问题:

  一、今天的微积分考试不知错了哪一道题。

  二、抄给尚道通教授的陆贽政论文为何少了一篇。

  三、院学生会主席齐飞扬,未经商议就将活动计划报给了褚书记,这样很不妥。

  四、下周秋游,该去哪个地方,还得跟班干部好好商量一下。

  五、下周江东红学会研讨活动,顾墨如教授让自己发言,角度还得斟酌,卓方的导师也让他发言,晚上还跟他沟通沟通。

  六、学院张弘羊教授让他查阅货币变迁史的资料,尤其是中国的,他一时想到了家师,需要咨询他老人家,因为他是这方面的行手……

  一路经行,无瑕他顾,几步已到那位久立女生身边。

  “喂!周问!”

  甜蜜而又陌生的叫唤,才让周问偏头看一眼略过的女生,而两撞楼的窗户口也瞬间沸腾了。

  “我去!班长!她谁啊?哇哦!”

  十六栋的二楼窗户口,一男生惊讶地叫出来,“问哥!她谁啊她?”

  周问也没抬头看着楼顶的喧闹,却对着那女生微微一笑,“你好,你是……”

  稍蹙的眉间告诉那女生,周问不认识自己,一抹失落还是漾在了她的眼角,“怎么,不认识啦?我沈曼语,文学院的,我是你学姐。”

  走近一步,笑意浓浓,两腮白里透红,女生热情道:“上次顾老师的讲座,我让你来我们‘红学社’,你怎么没来啊?”

  一种请求和一丝埋怨同时从那张娇媚的红口中悠悠而出,周问却是一愣,随即微笑道:“哦,谢谢,我……我比较忙,所以就……”

  两人稍稍聊了些,却不知二楼边一男生已经听得两腿发软了。

  “我去!不认识人家,问哥,真的假的?诳谁呢你!”

  那男生听着周问的舍友李子敬,以一种极为崇拜的语气跟他讲着周问的军训经历,惊得他好似在听电影片段。

  就在刚才,那男生看那沈曼语叫住周问,满脸鄙夷地嚷道:“我当是来找哪匹白马呢,原来找个这样的货!”

  一句未完跟前的李子敬登时由忧转怒,忧的是自己答应邱心姐看住问哥,时时向她汇报,可现在他觉得邱心姐遇到强手了,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李子敬还是想着抓紧给邱心打报告。怒的是,身后一数科院的愣头青竟然对他心目中的神,出言不逊。

  “喂!说你呢!嘴巴干净一点,知道下面这人谁不?”李子敬大拇指回指一下周问,眼角斜睨着那男生。

  “谁啊?”那男生个头挺高,身材也壮实,眼皮朝李子敬一翻,“你谁啊?关你啥事?”

  李子敬不允许别人对他的问哥吐露哪怕半个字的不敬,瞅瞅自己班级的兄弟,就朝那人蔑道:“你连问哥都不认识,还在这个楼层混。”

  李子敬甩甩膀子出了男生窝,身边七八个同学一半瞅着楼下,一半瞅着那鄙视周问的男生,“你军训时耳朵长哪去了,没听过周问的大名啊?”

  “切!大名?他咋的出名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仍瞅着楼下也没心思听面前几个人在那叽咕着,却看着那沈曼语两手掩口,笑意不断,刚要再鄙视一句,耳边就听道:“周问!周大侠!我们的总舵主,哎哎哎,没听过的都他妈把头转过来……”

  原来,周问的七八个高中兄弟已经跟他宿舍几个舍友混熟了,周问高中事迹他们听了很多,对周问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而让他们给周问封神的却是亲眼目睹军训时周问的神采……

  开学军训三天,教官就看不惯眼前这群奶油小生,对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也不是那么在意,“踢个正步跟绵羊过河似的,你们没学过走路啊!随便拉几个小学都比你们强!丢人不丢人?把手都放好!眼朝哪看的,斜眼啊,要不要我给你治治……”

  几天下来众人怨声窃骂敢怒不敢言,几个男生恨不得将他揍一顿,可依旧得听教官的呵斥训令,别的队列已经休息玩耍,他们依然得训练,气得几个男生立眉竖眼想尥蹶子,却都被周问劝住了。

  一周之后,下午训练刚结束,一操场的队列全部解散,可教官还让他们继续踢正步,半个队列顿时飙出几句口头禅。

  “靠!”一位叫李子敬的男生甩手就将帽子砸在地上。

  “捡起来!”教官斜瞥着他。

  “子敬!”周问劝了句,可李子敬叉着腰撅着嘴。

  “我再说最后一遍,捡起来!”

  李子敬只好叽咕两声硬着头皮蹲下去。

  “放在肩上站半小时军姿,其他人继续踢!”

  “凭什么!”一声咆哮惊得一旁路人都停住了脚步,“你算老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

  “子敬发飙了。”同学们开始准备看热闹,教官满脸铁青却也忍着,冷笑着慢慢走过去,“放肩上站半小时军姿。”

  “我不站!”

  “你再说一句?”教官忽地抬声,听得周问斜瞅着教官想说未说。

  教官见那李子敬嘴巴撅得快到鼻子上了,教官就翻个眼皮对众人轻蔑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几个正步踢得跟老头似的,你们是十八岁吗?我看是八十了吧!我都替你们感到丢人!一个星期了,其他队列你们没瞧一瞧望一望,好意思嘛?心里头没有耻辱感啊!啊?全部立正!再走半小时正步!”

  “我们抗议!这是故意体罚!”一声抱怨从一个小个头男生嘴里冲出来,“我们不服!”

  个头不高的教官努着嘴巴满面的傲慢地阴笑道:“抗议?抗议什么?不服什么?告谁啊?去哪告去!这里我说了算!”

  一句未说完,不远处四个教官走过来,为首的是领导。排副见了赶紧劝着众人,“大家都听教官的,咱们抓紧站吧,多练一会也是好事嘛!”

  身材微胖的排副早已满头大汗,后背迷彩服已经粘住了,众人也是一样。

  可看着几个教官挺拔的身躯跨来了,男生们还是站齐了。

  教官依然要罚那李子敬站军姿,其他人在几位教官的观围和支持下,又苦练了一会,李子敬站没站相,教官登时一怒,“五十个俯卧撑!”

  队列里一阵惊恐,顿时又无人声,也不敢瞅着那走去李子敬的教官,因为前面正站着领导。

  “我不做!我凭什么做!”

  “做!屁大点孩子,教官的话都不听啊!”

  看着李子敬傲娇的样子,领导终于发话了。

  “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拽什么拽,牛什么牛!眼睛瞪那么大想上天呐!别人看你们是什么高材生,在我眼里,都一样!”

  哈哈哈……

  围观的男生狂笑,围观的女生听明白的也都羞红着脸……

  “领导威武!”一个女生崇拜无比地喊出来,“领导真爷们!”

  “我们难道没有尊严吗?你们把我们当什么了?”李子敬怒不可遏,气得胸腔里的火呼呼呼往上冒。

  “尊严?”

  那领导背着手,一步一步走近李子敬,“你也有尊严呐,可我告诉你,训练场上,尊严就是个屁!屁,你懂吗?”

  哈哈哈……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听着笑声李子敬恨不得将领导一口吞了。

  可领导却严肃地训道:“训练场上,教官就是尊严,也是唯一!”突然领导两手一伸,笑眯眯地道:“唯一你懂吗?确定,你就是我的唯一……”

  领导竟然唱着王力宏的那首《唯一》,众男生顿时愣住。

  “啊……好听哎!”一围观女生实在禁不住那领导极富磁性的嗓音,激动地叫起来。

  这领导是他带来的二十位教官当中长得最英俊挺拔的一个,每每他巡视操场,尤其是到女生队列里,大胆的女生都会喊上一句,“帅哥领导好!”

  女生们齐声声招呼过去,男生们恼火万丈,围观的女生们却无比享受有的竟拍起掌来。

  “神经病啊他,脑残吗?”

  男生们无比厌恶,他们不知道这个神经质的领导脾气古怪,在正常和非正常之间游走,可他自己却无比享受,他将自己的种种行为只看作是在跟一群小孩子耍宝玩乐。

  “神经病,脑子秀逗啦,还唱歌。”队列里一男生刚说完,就听得一声怒吼,“做!要不要我跟你请个保姆来哄着你!再给你递个奶嘴,趴下!”

  领导的话说得围观人群嗤嗤笑着。

  李子敬只好将嘴巴翘得高高的俯下身子,可他做到四十时就起不来了,一阵哄笑而起,教官们却没一个笑的,只看着地上的李子敬。

  终于他撑到了五十起来了,领导却朝队列嘲笑:“几个俯卧撑就把你们这些怂包吓成这样,还说什么尊严不尊严!好吧,既然你们要尊严,那我就给你们个机会,谁能做到一百个俯卧撑,今天起,你们每天都第一个结束。”

  “扯毛!一百个标准俯卧撑?谁能做到……”

  然队列里一阵鄙夷,“我就不信你们能做到。”

  领导斜站着,好不轻蔑地瞅着一群刚刚晒黑的奶油小生们,随即仰脸一笑:“怎么样?不行吧,不行就……”

  “说话算数吗?”

  一声平和的问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谁?站出来!”领导正了身子突然严肃道:“滚出来!”

  瞅着一个身材挺拔却也瘦削的身影走出来,领导脸色变得恼怒了,“说话不知道喊报告吗?五十个俯卧撑!”

  众男生脸都白了,“今天是个噩梦!”

  可男生直接正面倒地,五十个结束,在他撑地忽的极速转体立正的一刹那,空气凝结,几个深呼吸后,他回道:“报告!”

  声若洪钟,惊呆众生。

  领导瞅了他一眼,“说。”

  “领导刚才说的是真的?”

  领导瞅着他倒也自信,“嗨呦!”他咧嘴一笑,“开始!”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

  围观的圈子越来越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又五十了!他刚才已经做了五十个,太牛逼了吧?这身材看不出来啊!”男生们惊得揉揉自己的眼睛,那李子敬也直瞅着他的舍长。

  女生们的目光全从领导身上移到了地上,边数着数边呆望着那地上起伏的身姿。

  “80、81、82、83……”

  男生队列早已变长一个弯圈,他们不敢相信天天与他们一起站军姿踢正步的同学竟然如此神奇。

  “帅!100!101、102、103……”

  几个女生气教官为什么不让带手机,数累了就在心里默数,瞅着地上舍不得眨眼……

  “这家伙从哪来的?”

  “嘘……”李子敬的愤怒和怨气消失殆尽,“神!问哥,你是我的神哦……”

  “一百六了!我的问哥!”

  做到两百一十,忽然周问止了动作,众人瞅着教官,两目一闪,那周问运足气力,身子一挺,两手一撑地面,一个龙翻腾似的将整个身子斜翻了三百六十度,站定插腰,笑着,“好久不做这个,生疏了。”

  拍拍手周问笑看着领导,缓缓喘息道:“在教官面前耍大刀了,班门弄斧了……”

  “好!”

  “牛逼!”

  “大神!”

  “天哪,他叫什么名字啊?”

  人群沸腾,“教官做一个,教官做一个……”

  所有男生都在呐喊,领导只笑不语,看一眼他的教官们,那教官面无表情,“啪”一声,整个身子倒在地上,一个、两个、三个,十个……

  最终,教官竟做到了两百一十一,比周问多一个,欢呼声中,李子敬们怨气竟匪夷所思地消失殆尽……

  接下来,教官依然对他们严苛非常,可声音却柔和许多,虽每天第一个结束训练,却也提前不了多少,然众人却认真无比,再无一丝怨言。一次引体向上比赛,周问竟跟一位教官缠上了,最终,周问坚持了249,教官做了260……

  军训结束,大家才知道他们的教官马上就要转业,那天聚餐教官几句话说得李子敬当场赔礼道歉,几个小伙子还流了眼泪。

  从此,国立江东大学经济系07级男生都奉这个低调而儒雅的周问为大哥,尤其是李子敬,周问就是他心中的神。

  “吹牛逼的吧?”

  十六栋窗户口,那个鄙视周问的男生红着脸点了点头,忽的一笑“哦……周问我记住了,改天球场碰一碰。”

  扑哧一声众人嘻嘻哈哈笑起来,男生不知道周问灌篮有多生猛,球场上的周问,挑战者无数,败下阵无数……

  今天,一位如此娇艳的沈曼语来找周问,看中的却不是他的本领,而是他的才华和那独一无二的英武之气。

  “周问……你一定要去,不然我就在这天天等你。”

  沈曼语的邀请让周问感到诧异,这位陌生的学姐,为何如此诚恳地邀请自己,可听着窗户口男生们的怪叫声,他就敷衍着先应着。

  周问上来后,众男生一直夸那沈曼语美得跟天仙似的,周问却笑道:“你们谁喜欢我帮他介绍……”

  李子敬却窜下了楼梯,“喂,姐!我的亲姐姐,坏事了……”

  那李子敬赶忙给邱心打电话,他只担心邱心知道后他没报告,以后吃喝都没他份了。

  “有个大美女,好像看上问哥了,还跟他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说什么我不知道,你要有个准备……”

  这李子敬虽然一米八五却是个小孩脾气,邱心经常给他送吃的喝的,就是看他老实听话。如今听到有美女看上周问,邱心却淡然一句,“你觉得姐姐我有她好看没?”

  “这……”

  李子敬一笑,“姐姐,你也是大美女,可问哥现在不还没接受你嘛……”

  “不用担心!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给我报告,先这样,我要上课了,拜拜……”

  挂了电话,邱心整天失了魂一般,然而教师节那天,经不住邱心一再哽咽恳求,好友林湲终于告诉她一个惊人秘密。邱心知道作为周问的挚友,卓方是不可能透露他的心底,所以那林湲成了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继续阅读:第五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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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园春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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