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已快出正月,虽然在气候上还未正式入春,但这几日影湖宗天气温暖,浮月峰上已隐隐有了一些春天的感觉。然而,在浮月峰终年积雪的山顶上,此刻却依然是一副北风呼啸、冬雪皑皑的景象。
在浮月峰山巅一座重檐歇山顶的屋子里,晏尺素盘腿打坐在床榻上,用法术看着两位徒弟在灵风佳宴上的表现激动地流下了热泪。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啊……”,晏尺素声音颤抖地抽噎着、欣慰的感慨道;她看到了此前姜暷右手握着铁棍护在宇悦卿面前挡酒,左手一杯一杯的接过那些不怀好意之人敬过来的酒喝下。在收姜暷为徒之初,她还怀疑过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姜暷到底会不会用心守护宇悦卿;就算有心、他有没有能力护得住自己苦心栽培的圣女传人,现在看来、自己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晏尺素甚至觉得这些年有点对不起自己这个小徒弟,自己一直只把他当做照顾宇悦卿生活起居的仆人和保护宇悦卿的护法;甚至忽视了对他的教学,导致他的法力这些年并没有取得应有的长足进步。
更让晏尺素感到激动的是,在此次灵风佳宴上:她不止看到了姜暷在忠实地履行着保护他师姐的职责,更看到了宇悦卿的成长。自己这个爱徒天资聪颖、悟性极佳,法力早就不需要自己操心了;因此这些年晏尺素一直在安排宇悦卿观看、辅助自己处理宗门事务,让她学着如何做一个师门的圣女。从这次的表现来看:宇悦卿现在不只已经可以代替自己处理书面、文字材料上的工作,甚至还能亲自出场参与重大的活动,并且从容不迫、完全没有自己预料的那般生疏或胆怯。
晏尺素不禁在想:以宇悦卿现在的法力和处理事务的能力,再加上有姜暷在她身边守护;即使自己从此刻起彻底放手不管,他们两个现在也已经至少可以代替自己履行绝大多数的圣女之责了。想到这里,晏尺素感到如释重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话分两头,宇悦卿在灵风佳宴上的发言结束后,灵风佳宴虽然还没有结束,但剩下的事情也跟影湖宗无关了。所以宇悦卿直接驾云带着姜暷往师门飞去,只见此时的她已经用法术收起了那套名贵的礼服、换上了便装;不过因为此地确实很冷,所以她并未穿那套她最爱穿的湖绿色长裙而是换上了一件枣红色的棉袍、一件浅棕色的旋裙,脚蹬黑色长靴、最外面裹着一件褐色的披风。
“师姐!你今天的演讲真是太精彩了!”,因为回去的路上顶着呼啸的寒风,姜暷几乎是扯着嗓子跟师姐喊话。只见宇悦卿扭头轻笑,两鬓和身后的长发随风飘舞:“是吗?我只是在言谈举止、神态语气上有意的模仿师尊罢了!”,宇悦卿也提高了一些音量答道。
过了这一段,风变小了,宇悦卿也不用再刻意控御着飞行,而是放松了下来让云随风自动。只见她关心的问着姜暷:“怎么样师弟,你现在还头晕吗?”。姜暷有些困惑,“头晕?我没头晕啊,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头晕了?”
“你不是替师姐挡了很多酒嘛,师姐怕你喝得太多身体难受”,一想到自己的师弟为了自己不顾一切的挡酒,宇悦卿内心感动之余在说出这句话时还多了两分羞赧。只见姜暷摆摆手挠头轻笑:“那点儿酒不算什么?承蒙师姐还记着,我自己都忘了,嘿嘿嘿嘿”
“就算这样,下次也别喝这么多了,你可以直接拒绝的”,师姐双手互握、手指绞缠着说道,语气依然羞赧。
姜暷有些得意,拍着胸脯:“哎呀师姐,没事的。我本身就想喝,往日哪有这种机会啊?再说,今天这酒可真不错啊”!姜暷边说边咂了咂嘴,仍在回味着嘴里残留的酒香。
师姐闻言顿时有些不开心,蹙眉暗骂自己这傻乎乎的师弟真是嘴笨;明明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却不会邀功,非得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只见师姐突然伸出柔荑,隔着棉袍袖口的鸭绒轻轻揪住姜暷的右耳朵:“好啊……你这小酒鬼!亏得我还以为你是疼惜师姐才拼命为师姐挡酒的,原来是你肚子里的酒虫又发作了是吧?我叫你喝!”,宇悦卿娇俏一笑、左手轻轻加力拧了一下。
姜暷也装作疼得龇牙咧嘴向师姐讨饶:“诶…疼疼疼疼疼。师姐饶命,师弟再也不敢了”!宇悦卿见状才笑盈盈的松手:“这还差不多,下次不许喝了!”,姜暷揉了揉耳朵、连连称是哄她开心。
过了一会儿,姜暷的表情恢复了认真、看着前方的云层感叹道:“不过说实话,师姐。你今天的表现,确实是让师弟刮目相看啊……”
宇悦卿也收敛了笑容,表情似乎有些疑惑的看着姜暷:“哦?师弟此话怎讲呢?”
姜暷挠了挠头苦笑道:“师弟本以为师姐可能会怯场、会忘词,没想到师姐讲起话来既自信又果断,神态自若。我一度还以为是师尊在上面讲话呢……”。只见宇悦卿掩面娇俏一笑:“哈哈,厉害吧?叫你小看师姐”。姜暷闻言赶忙摇头解释:“师姐,我没有……”,姜暷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悦卿点点头温柔一笑的打断:“师弟别慌,师姐知道你绝无此意,师姐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两个人在飞行途中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半时辰的旅途倒也不显得漫长,两个人回到浮月峰的时候下午的未时还没过完。
只见姜暷往庭院的石凳上重重一躺,左半边身子靠在石桌上哀嚎:“唉呀……累死我了!可算回到家了”
宇悦卿有些无奈的看了师弟一眼笑道:“你呀……”,宇悦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摇头轻笑几声然后转身回到了闺房。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个竹筐再次回到庭院里走到姜暷身前找了一个石凳坐下,把竹筐放到石桌上。
累得瘫靠在石桌侧面的姜暷看着竹筐里的纸制品感到有些诧异和好奇:“师姐,你这花花绿绿的是叠的什么啊?纸元宝吗?”
只见宇悦卿听姜暷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贝齿:“师弟你什么眼神啊?累得眼花了吧?这是纸船!”
“纸船?”,姜暷伸手从竹筐里取出两三个拿在手里把玩,“额…对,确实是纸船。这些纸船叠了几天啊?”
宇悦卿微微一笑:“不多,就这两三天在晚上就寝前或者饭后的闲暇时折了一会儿。好看吗?”
姜暷认可的点点头:“师姐的手这么巧,自然好看。可是师姐,你折这些小玩意儿是要做什么呢?”,姜暷一手拿一个问她。
只见宇悦卿伸出两只素手拨开竹筐上面的那层纸船,露出了纸船下面压着的二三十根白色的小蜡烛:“放河灯,祈福。”
“啊!快到二月二了…”,姜暷恍然大悟的说。宇悦卿挑眉轻笑,从石凳上站起来转过身去负手而立:“暮春者,春服既成……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姜暷苦笑一声:“师姐,这段我十几岁就会背了,你不用教我。而且今年的春节早,所以今年的二月二在初春,暮春还早呢!不如等三月三的上巳节再放河灯比较好。”
宇悦卿摇了摇头:“到时候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做,还是今天去吧。你刚才上山的时候没看到有很多本门弟子都在放河灯吗?”
姜暷叹了口气,从石凳上站起身:“唉……你是师姐,听你的”,宇悦卿满意的点头一笑:“乖,这才是师姐的好师弟嘛!”
宇悦卿端起竹筐,带着姜暷来到浮月峰后山的山涧中段;只见师姐把点燃的蜡烛置于纸船的中间,柔荑托着纸船把它们放到水面上让纸船顺流而下。
“师姐,这些纸船会飘到哪里去呢?”,姜暷有样学样的随师姐放了两个纸船儿后开口问。
只见宇悦卿轻捋了一下左肩前的那束柔顺黑发回答道:“据说会飘到无穷远的地方,最后驶向彼岸吧?放河灯的意义本来也是为往生者祈福,当然也有人会在河灯里写下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求、期待能够实现。”
然而,师姐紧接着却又轻笑一声补充道:“不过显然,你我放的这些纸船,只会载着上面的白色蜡烛飘到师门的寒影湖里……”
姜暷撇了撇嘴,感到有些失望:“啊?那岂不是没什么意义嘛!”
宇悦卿闻言回过头看着师弟温柔一笑:“本来就只是寄托了人们美好的念想罢了”,在放完竹筐里的一半河灯后,师姐缓缓的往山坡上走了走;姜暷见状也赶快把竹筐里师姐给自己剩下的半筐河灯放完,然后回到师姐身边。只见师姐温柔一笑看着姜暷吩咐道:
“师弟,今天咱们去参加灵风佳宴都乏了。你且去多烧些热水,待师姐沐浴更衣后,咱们提早用晚膳吧?”
“好!”,姜暷点点头跟着宇悦卿一起回到了浮月峰上,然后拿起扁担挑起两个木桶回到河边去担水。
其实浮月峰的山巅上就是数百米厚的积雪,师尊师姐居住的宅邸里也有用竹节相接制作的引水管道,如果只是自己洗澡的话接个两三壶水烧开就够洗澡用的了。问题是师姐沐浴要用到浴池,如果想给浴池加满水,光靠用竹节接积雪融水不知道要等多久,还不如自己去挑;只见姜暷熟练的挑了五次水,加起来是十桶;然后用六个大热水壶在厨房一起烧,烧了两次就把需要的水都烧完了。
这些年姜暷没练会什么上乘法术,倒是摸清了师姐的生活规律以及怎样提升为师姐办事的效率,连用多少个热水壶同时烧水更能节省时间都算得一清二楚了。
宇师姐家给师门圣女扩建的宅邸确实很奢华,光浴室就有两个,好让师尊跟师姐分开用;大一点儿的挨着师尊的闺房,小一点儿的挨着师姐的闺房,就姜暷最可怜、只能在自己的小苑里用浴桶,要不怎么两三壶热水就够呢?
姜暷依次把一壶又一壶的热水搬到师姐的浴室里,所谓的浴池其实是一个直径数米、深约一米多的八卦形水池;姜暷把热水直接倒进去然后调试水温,在等热水降温的时候姜暷去储物室取花瓣。之前是冬天,不像春、夏、秋三季,花瓣是新鲜的;故而只能用以前晒干以后存起来的花瓣,不过师姐每次沐浴都要花瓣,所以有总比没有好…!
待一切都布置完备后,只见师姐换了一身白色的轻纱长裙缓缓从闺房里走来,她的所有头饰都已摘去,及膝的墨发笔直垂在身后。
“师姐,浴池现在的水温正好、花瓣也撒到里面了,你赶快去沐浴吧?”,姜暷迎上来对师姐说道;只见宇悦卿温柔一笑的颔首:“又劳烦师弟了,请师弟回避一下吧?”,姜暷闻言赶忙离开浴室。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师姐沐浴更衣已毕,再次出现在了庭院里;只见她又换回了那套她最爱穿的湖绿色襦裙,湿漉漉的长发被用一根精致的翡翠步摇固定住盘在脑后。
见姜暷无聊的在堂屋里打瞌睡,师姐轻笑着走过来:“师弟,饿了吧?等着,师姐去给你准备晚膳”
看着师姐转身进了厨房,姜暷也不想闲着,打算去把浴池里的水放掉;只见姜暷把手伸到浴池里想拧开水阀,却发现浴池里的水竟然还有一点热气。姜暷回头看了外面一眼,确认师姐还在厨房忙碌,突然、姜暷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算了,这么多热水。我也在路上弄得风尘仆仆的,别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