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流转、冬去春来,但浮月峰上却依然是一副寒冬的萧瑟景象。只听吱扭一声,姜暷打开了自己所住小苑的柴扉,两手抱臂走到了门外。
十多年前姜暷第一次来浮月峰拜师的时候曾在浮月峰的山脚下眺望山巅,那时的姜暷还误以为师尊、师姐居住的宅邸盖在浮月峰的山顶;实际上等姜暷来到以后才发现,其实他们现在居住的位置建在一个离山顶差不多有一千米的缓坡之上。只不过这片缓坡到山脚的距离是到山顶的数倍,所以从山脚下看有一种几乎跟山顶处在同一位置的错觉;事实是在这片缓坡之上几百米就是浮月峰的雪线,雪线以上终年不化、根本不能久住。
姜暷只是仰头看了一眼浮月峰山巅那终年不化的厚厚积雪就感觉自己更冷了,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但让姜暷震惊的是,师尊很早之前就在浮月峰的山巅建过一间小屋子、然后不时会去那里闭关一段时间、甚至师姐也会偶尔去那儿找罪受,真是让姜暷百思不得其解。
“唔呜哇啊哈嗯!”,姜暷打着哈欠伸了一个懒腰。前几天,师姐要姜暷下山买食材、灯笼等年货;直到昨天姜暷才置办完备,等姜暷拎着大箱子、小箱子回到浮月峰上的时候都快半夜了。
“胳膊腿好酸啊”,姜暷用两个拳头交替捶打着双臂、然后弯腰捶自己的双腿。“唉!看来我果然是荒废练功很久了,竟然只是因为干点杂活就肌肉酸痛。真是髀肉复生啊!!”
姜暷也觉得作为一个玄门弟子,自己实在是荒唐的离谱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师尊给自己安排的唯一职责就是好生守护师姐,除此之外不对自己做任何要求、也没指望自己能成材,甚至师尊本人都不怎么教自己法术、只是让师姐代师传艺;师姐倒是对姜暷的功课很上心,可惜姜暷自己也是生性懒惰、缺乏动力。而师姐的性格又跟师尊不甚相同,可能在外人看来、师姐跟师尊一样孤高清冷;但只有姜暷知道,跟师尊的高冷、严肃不同,师姐虽然也本性清冷、但却很温柔。所以在姜暷每次一练功就喊苦喊累的时候,师姐也只能宠溺的无奈一笑然后听之任之。
“不对,师姐呢?!”,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姜暷这才意识到这都什么时辰了,竟然没看见他们浮月峰的重点保护对象——宇悦卿大师姐!想到这儿,姜暷赶忙从自己住的小苑门前一口气冲到圣女的宅邸里,结果发现无论是堂屋、偏屋、前院、后院、亭台水榭甚至宇悦卿的闺房里都没有师姐的倩影。
“要是师姐出什么事儿的话,我会被师尊活剐了的!”,姜暷握拳捂住嘴咳嗽了两声、面色凝重。虽然浮月峰是圣女的道场,师门里的弟子们要么不知道在哪儿、要么知道的没事不敢过来;再说,浮月峰这种几乎隐匿在影湖宗最深处的偏远山峰,谁会没事儿溜达到这里?但毕竟师姐不在自己眼前,姜暷还是不放心!
只见姜暷伸出右手,四指并拢、拇指按在掌心;然后凝神运气,把右掌侧竖于额前、紧闭双眼,以自己的“气”感受师姐的所在。很快,师姐的身影闪过姜暷的脑海;“在后山!”,发现师姐的踪迹后,姜暷收了神通、快速往浮月峰的后山赶去。
不过得知师姐在后山,姜暷还是松了口气,然后稍微放慢了脚步。这是因为师尊在整座浮月峰的山脚下布了好几圈结界,除了晏尺素、宇悦卿、姜暷三人,只要有外人踏上浮月峰半步,在山顶闭关的晏尺素都能立即感知到此人是谁并通过千里传音即时分享给宇悦卿跟姜暷师姐弟。姜暷从浮月峰上慢慢沿着山路走下后山、心情轻松了不少,甚至有空边走边抬头看看时辰;“已经巳时过半了啊,难怪我都饿了”,姜暷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原来只是阴天所以这么黑,我还以为自己今天起得很早呢!”。
姜暷循着自己之前感受到的气息寻找宇悦卿的所在,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后山的山涧旁边,姜暷感到很奇怪。
“嗯?师姐来这儿干嘛?难道在冬泳?”,姜暷自己都被这个脑洞笑弯了腰。“怎么可能嘛,师姐又没有这种爱好。再说了,师姐最讲究了,别说大冷天;师姐苦夏,三伏天的时候每天要沐浴几次,即使是那样都没见她下过河而是坚持要我给她多烧几壶水…”
“而且沐浴的时候还非得往水里撒花瓣……明明她就没在人世间的家里当过大小姐,怎么还是一副天生的宇家大小姐作派”。姜暷边想边笑着摇头吐槽,然后沿着山涧溯流而上,想看看宇悦卿到底在后山河边做什么。终于,姜暷来到了山涧的源头。这里是浮月峰的一个瀑布,瀑布落下来以后汇聚在一个水潭里,然后沿着河道形成了山涧,最后流淌下去直到汇入师门的寒影湖。
为了不被师姐察觉,姜暷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悄悄地观察,只听瀑布前琴声悠扬、宛如天籁。姜暷从巨石后面探出头去,发现师姐此刻正坐在河边的碎石滩上抚琴;此时是瀑布的枯水期,瀑布的水声并不会盖过师姐的琴声,反而成了师姐妙曲的绝佳伴奏。姜暷虽然不懂音律,但也知道什么好听;很快,姜暷便沉醉在宇悦卿的琴音之中,魂游天外、如醉如痴。
直到琴声戛然而止,姜暷才如梦初醒;姜暷还奇怪怎么琴声突然停了,会不会是师姐出了什么事?赶忙再次抬头望去,没想到竟是师姐抚琴一曲之后心情甚好,抽出了随身佩剑开始在河岸边起舞:只见宇悦卿穿着一件淡白色花纹打底的湖绿色及腰襦裙,腰系一条宽阔的玉带;乌黑发亮的柔顺长发留两股从左右两肩垂在身前、脑后分出几股绾作几个中空的高髻,余皆直铺在美背上宣泄而下直达腿弯。眉如远黛、秀鼻娇挺、樱唇微启、半露贝齿,两鬓簪花、钗钿摇曳、流苏绚烂、环佩叮当;剑舞翩跹、宛如游龙入海,步履轻盈、恰似凤舞九天。
就在姜暷看得入迷之时,只见宇悦卿突然脚踝轻转、就势下蹲,一剑刺入了河滩表面的碎石层中;皓腕一震、竟然蹦起几块碎石,随后宇悦卿右手挽了两个剑花把长剑背在身后,左手比了一个剑指、以真气控御碎石块朝着河面凌空一指。
“糟糕了!”,姜暷意识到了宇悦卿想做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些碎石块接连被宇悦卿以真气快速掷入姜暷斜前方的河水里,溅起一道道浪花,直接把姜暷从巨石后面逼了出来。“哎呀”,姜暷赶忙用手臂护住上半身从大石头后面跑了出来……
宇悦卿见状掩面娇俏一笑,收剑入鞘后轻移莲步朝着姜暷走去:“师弟,看够了吗?”;只见她浅笑盈盈的看着姜暷,美眸明亮、宛若一泓秋水。
姜暷此刻既笑且恼,“师姐……你,你又欺负我!!”;姜暷一开始握着拳头、装作发怒的样子,但旋即又放下、只是别过脸撅着嘴生闷气。
宇悦卿低头收敛了一下笑意然后抬起头看着姜暷温柔的说:“好啦,师弟!你知道的,师姐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绝无欺凌之意,别生气啦!”,只见她边说边伸出右手轻轻在姜暷面前划过一道弧线,以法术帮姜暷隔空整理被河水打湿的凌乱头发。
只听姜暷气哼哼的说:“什么没有欺凌之意,师姐分明就是在捉弄我嘛!”。闻言,宇悦卿又忍不住掩面垂首轻笑一声,然后打趣道:“谁叫你现在也学着师尊那样,一刻不停的盯着我呢?!”,只见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用笑眼盈盈的美目温柔地注视着姜暷、但语气却似乎多了一点无奈。
“我……”,姜暷一时有些语塞、但随即开始拿冠冕堂皇的理由狡辩:“我这是奉师尊之命保护师姐您,知道嘛!”
宇悦卿见姜暷竟然能厚着脸皮把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内心不得不感慨这也是一种本事:“好好好!是师姐的错,师姐不该让师弟担心,行了吧?”,只见她宠溺一笑、顺着姜暷的话哄他。
“哼!这还差不多”,姜暷明知是师姐让着他,但依然不依不饶;“我这身可是为了过年特意去山下的裁缝铺做的新衣,刚穿了一天就被打湿了,师姐说怎么办吧?”
宇悦卿听他这么说,也打量着姜暷这身新衣:只见姜暷穿着一件浅褐色的粗布衣裳,样式有点像人间的书生装扮,但却没有戴冠;而且看起来没那么正式,反而更像普通贩夫走卒为了做工方便穿的衣服,但是又比那种衣服稍微讲究一些。只见宇悦卿看了一会儿,随即伸出柔荑从头上取下一个发饰递给姜暷:“喏,算师姐赔给你的,拿去换钱、然后重新置办一件新衣裳吧!”
姜暷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哪里敢要:“师姐,不可、不可!我跟你说着玩儿呢,我怎么能收你这个啊”。“拿去吧”,宇悦卿温柔一笑、手心捧着这枚发饰看着姜暷。
“我说真的!就我身上这点水渍,一会儿就自己干了,哪里用得着换?再说,你这首饰别说重新做一件衣裳了,把整个裁缝铺买下十次都富余”,姜暷赶忙从师姐手上拿起首饰重新戴在她的云鬓之上,宇悦卿笑而不语但没有拒绝。
姜暷抬头看了看天色对宇悦卿说道:“师姐,都快午时了,咱们回去吧”,宇悦卿也看了一眼时辰、点了点头:“也好”。说罢,宇悦卿回到河边、藕臂轻抬,用法术收了她之前抚琴时坐的桌椅和那架古琴,却听姜暷叹了口气。“怎么了?师弟”,宇悦卿听到叹息声、回过头询问姜暷。
姜暷走上前去看着宇悦卿施法的位置苦笑一声,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说道:“我要是能像师尊师姐一样会这种隔空取物的上乘法术,昨天就不用那么辛苦的把师姐要我买的年货拖上山来了”。只听宇悦卿看着姜暷、语重心长的温柔回答:“师弟,你很聪明。只要你肯用功的话,虽说未必能及得上师姐,但也会有一番作为的!”
姜暷听出宇悦卿的话外音里有督促自己之意,尴尬的咳嗽两声转移话题:“师姐收拾好了吗?咱们回去吧”!宇悦卿会意,无奈的温柔一笑:“走吧……”。她看了姜暷一眼,走在姜暷前面,同自己的师弟一起回浮月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