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风痛苦的揪了揪头发，他们做父母的都没权利参与进去，顾英一个孩子的意见还重要吗？
两相正沉默之时，忽听得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顾英挑帘走了进来，嘻笑着搓手施礼，“真是太难得了，父亲母亲都在。”
顾文风老脸一红，这是在讽刺自己忽略了甄氏而偏宠陈香月吧！
他虽稀罕陈香月，可也没想着疏忽甄氏这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枕边人，可甄氏虽然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真正执拗起来，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头。
“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甄氏强撑着坐直身子，拉过顾英的手，细细的打量着，这是她最疼宠的儿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顾茹母女祸祸掉。
“多大的人也是娘亲的乖宝儿。”
顾英性子跳脱，平时哄起人来，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自小就喜欢粘甄氏，却并不亲近祖母，所以顾老太太因为不喜顾英这个不够稳重的性子，一直以来也比较忽视他这个幺孙儿。
甄氏喜眉喜眼的拍拍顾英的脸颊，“今天的作业可是完成了？”
顾英继续嘻嘻笑着，“儿子这么乖，怎么会不听话呢。”
这话虽有讨好的成份，不过顾英这段时间表现也甚是不错，连夫子都夸他颇有进步，文章和大字都越来越有自己的风格了。
“最近这段时间，听下人说你总跑后花园。
也不是为娘的说你，大冷的天气，雪都没化干净呢，总往那地跑作甚？”
顾英之所以跑后花园，就是看中了那里的空旷适宜练习陈子清教习他的奇门遁甲之术，可这些甄氏并不知情。
“都说了是在准备送给姐姐的结婚礼物，虽然准备的时间可能有些长，也可能不太精致，总归是做弟弟的一片心意，想必她是会理解的哟。”
母子两个一问一答之时，顾文风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变绿了，说话口气都有些结巴，“你，你最近经常在后花园？”
顾英头一歪，唇角浮起一抹冷意，“是啊，前天我还看到父亲和姑母一起在那里散步了呢！”
回头又对向甄氏说道，“娘亲你看，虽然后花园没有繁复的锦花，可还是能够吸引想去那里一游的人群的。”
顾文风以手扶额，心里暗骂一声，那么大的后花园，怎么就让这个小魔头遇上了呢，可他依是心犹不死的问了一句，“见长辈岂有不见礼的道理？”
顾英嘲讽般的哦了一声，继而说道：“原是想上前见礼的，可听父亲和姑姑说及的是儿子的事情，想来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就停了脚步。”
顾文风心底最后一丝挣扎也断绝了，该听的，不该听的，合着全让当事人给听到了。
现在，当事人儿还毫无避讳的直接说给他听，这老脸啊，真的没办法维持之前严父的高大人设了。
他其实是可以解释的，只是，儿子会听他的解释吗？
其实，真若说起来，甄氏不喜陈香凝更不喜陈香雪，顾茹虽然是做为顾英的亲姑母，却因为顾英这个跳脱的性子，以及自小至大都时常不服管教的与陈香凝掐架，也自是不欢喜他。
平时，在所有顾府这些孩子们中，最不待见的就是顾英。
所以，当初陈香凝在婚事上屡被嫌弃之后，顾茹就动了与甄氏亲上结亲的打算，只是，终究是意难平，甄氏不喜她，她自也不会在甄氏面前得瑟。
可顾文风是自小至大最疼她的嫡亲的大哥啊，在他面前就没有她顾茹不敢说的话，所做所为也从来就无所顾忌，可在儿女亲事上，她也懂得最先开口的那个落下乘。
所以，她一直话里话外的敲打他这个长兄，想让顾家开口为顾英求娶陈香凝，也好让陈香凝以后在甄氏这个婆母面前能够抬起头来。
可顾文风疼他这个妹妹不假，在对这桩婚事上面，竟好似是个不开窍的木头一般，一味装作不懂不知，甚至于直接装聋作哑，这就很让人生气了。
也就是被顾英在后花园看到那一次，顾茹许是估料到了会与长兄吵一架，所以就选了个极少有人去的后花园，决定和顾文风好好谈一谈，最好能逼迫他妥协。
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声音都不大，顾英只听得顾文风说道：“你是我亲妹妹，照顾你是做为长兄的责任，可也只是长兄的责任。”
顾茹明白顾文风的反复强调，对她和女儿好，是顾文风的责任，与下边的侄儿和侄女关系不大，这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拒了顾英与陈香凝的婚事，她岂会愿意？
当时顾茹的声音也就大了几个分贝，如此也就让假山后的顾英听了个清楚，“长兄，当初你让妹妹在母亲面前替陈香月美言之时，可是许下了我一个条件。”
顾文风两眼定定的直视顾茹，他当时是确实许下了一个条件，以他对顾茹的一惯了解，无非是求他为陈家人办事儿亦或者是要些什么市面上少见的宝物，甚至于替陈香凝寻一门好亲事。
做为长兄和亲舅舅来说，这都不是事儿，他也乐意在能力范围内照顾她们母女两个，所以当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谁知，她竟然算计了自己。
一惯对顾茹颇多照顾的顾文风，前所未有的强横了起来，“这件事不行。”
以留下一个侍妾换儿子的终身幸福这种事，他会同意才有鬼呢！陈香凝那个丫头的性子，他这个做舅舅的如何不知，可因为是只能疼宠的外甥女可以，做为未来的儿媳妇断断不可……与甄氏出奇一致的想法是，那不是祸祸自己儿子吗？
“长兄，”顾茹声音更大了一些，甚至都变调了，“我家凝儿哪里不好了？”
顾茹眼底汪出了泪水，自从陈府败落之后，女儿的婚事越发不容易了。
一度艰难到，连平时瞧不上眼的破落户都敢对陈家嫡女挑三拣四的看不上眼了。
甚至有些高门妇人当着她们母女的面都毫无顾忌的说道，从人品到样貌，就跟谈论货物似的，总之把陈香凝贬得一文不值。
虽然顾茹亦知，这些人都是捧高踩低，甚至有部分人还是就当初陈香云的事情挤兑陈家的姑娘们，可这又怎样？
事实上是，陈昂的事情让陈府一败涂地，而且，因为陈昂是陈丰唯一的子嗣，更是老太太养在身边的唯一孙儿，陈家人还舍不得放弃他。
所以，做为陈家的女儿，哪怕是做为唯一嫡女的陈香凝，也无一例外的受到了牵扯，而顾茹本人，若不是顾及顾府的面子，那些素来熟悉的贵妇人们，怕是见面连个招呼都未必肯予施舍。
想到了顾府，才想起了顾府中的顾英，所以才在陈香凝婚事屡屡受搓后，打上了顾英的主意。
“小茹，”顾文风用力闭了闭眼睛，“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凝儿没什么不好的，可自小至大，你也看得到，顾英和凝儿两个典型的气场不合，见面就掐架。
这样勉强把两人凑到一起去，你认为合适吗？”
一掐架就打成乌眼鸡，顾英年龄小，陈香凝是个女孩子，都是旗逢对手，及至顾英年龄稍大些后，直接就是和陈香凝见面不相识，这样的两个人也能被搓成一对儿，是月老眼瞎还是做长辈的都眼瘸？
“唉，”顾茹叹息一声，但凡有办法，她又怎么舍得委屈女儿，这不是没办法嘛，“长兄亦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谁小时候不打闹，这不大了就相敬如宾了吗？”
顾文风呵呵，他这个妹妹是对相敬如宾有多大的误会呢！
本想奚落几句的，可一想到顾茹如今的处境，到底是心软了，叹息一声说道：“凝丫头是我外甥女儿，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哪有不疼的道理，容些时候，我让你大嫂托人给凝儿相看一户好人家也不是不可以的。”
让甄氏给陈香凝相看好人家？她怎么这么不信呢，而且以陈家现今的情况，除了可以赖上顾家之外，还能再寻到家世和人品一流的好男儿吗？
顾茹用力甩了甩头，上前拉住袖子，违心地说道，“长兄，顾英是我们看着长起来的自己家的孩子，脾气秉性都甚和我意，你就点个头允了这门亲事吧。”
顾文风当时一脸便秘相的望着顾茹，他自己养的儿子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可总归是个好的，自然无话可说。
可他能说，正因为如此，所以没看上陈香凝做自己家儿媳妇吗？
外甥女嘛，他可以宠，可以在外人面前护短，却没办法任由其祸祸自己家的嫡子。
望着顾茹脸上的绝望和求乞，顾文风终是没忍心说更多绝情的话，只是说道：“顾英年纪尚幼，正是读书之时，暂不议亲。”
当时原以为四下无人，却不曾想到会被顾英这个当事人听到，而且还涉及到了与陈香月的那段不光彩的交易，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老脸往哪搁？
虽说事情是自己做下的，可当着甄氏的面，总归不自在。
是故，轻咳一声，“父亲也是有难处的。”
他的难处嘛，其实也挺让人一言难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