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两天有点累了,汪拾月借口在民宿躺一天休息,实则处理了一堆店里的事宜。跟几个员工对完最近的情况才满身疲惫地下楼准备找些食物填饱肚子。
听到民宿老板说晚上有一场免费的烟花表演,汪拾月二话不说立刻问地点约车直奔海上珞伽寺。
她从小最喜欢烟火,怎么可能错过这一场盛会。
公放了一路的闽南乐曲,汪拾月有些无奈却还是闭眼假寐。快下车的时候,前方司机师傅叼着根烟蹩脚说着普通话:“美女,吃没吃阿山姜母鸭啊,爱吃湿鸭就得去阿山啊。”
“好的。”
“看你一个人出来玩,还挺厉害。”
汪拾月警惕地看着司机,状似无意地说:“嗯,主要我查出来抑郁症想来散散心。”
司机一脚刹车,从后视镜看眼汪拾月故意拖着声音:“美女,时间还早,要不要去簪花,小姑娘都好喜欢的。”
意识到自己多心了的汪拾月歉意笑笑,摇头说着不去了,司机却还是在热情推荐着当地特色。
汪拾月觉得师傅人还不错,却还是忌惮陌生安全说着不用了。心里却记住了这边的特色:簪花。
等下车师傅忽然伸出手摆了摆,大声喊了句:“有神庇佑,美女,你什么病都会好的。”
汪拾月感动地朝着车尾大喊了句谢谢师傅,转头就见到那座海上寺庙,眼眶里忽然涌出泪水。
陌生人的关怀就像冬日里的烤红薯,烫得人心都是暖的。
这边的风景不错,拍摄不少照片给杨静发过去,还没打字那头就发了条满是错别字的家乡话:「喔哟漂亮呢嘛,妹儿出去耍就耍得开心哈。」
「 妈,店里面没得哪样事嘛。」
「 瓜娃子出去耍还心比天宽,有哪样事,好好玩。」
老年人不会打字,奇怪的文字组合估计又是语音转文字。汪拾月知道跟她聊天是为难她,回了句知道啦就按手机熄屏塞进包里。
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压着远处的乌云贴着海面彼此钳制,何尝不是她跟杨静的角色。
见周围没人就偷偷爬上石头围栏。
一屁股坐下脚悬空晃荡,3米之下就是疯狂拍打的海浪。静静地远眺着海浪,好似天地孤独的只剩她一人。
没有支撑物与把手,好像死亡就是一步之遥。
站起身尝试性地放开手呈张开的姿势感受海风,她喜欢这种弦上走钢丝却又自己掌控命运的感觉。
跟海鸟一样自由。
某个夜里站在窗边的记忆和此时的场景重叠,汪拾月有种自己真正下落的感觉,好像大海有种魔咒般引诱着人往里走。
“哎哎哎,你干嘛呢!下来!”一口烂牙的大爷戴着袖套喊着汪拾月:“谁让你爬上去的,这边不让攀爬,快给我下来!”
沉浸在情绪里的汪拾月有种被人唤醒的感觉,低头看着没有底的深蓝色大海,仿佛此刻的她是被人从海里打捞起来的尸体,湿漉漉地发着寒气。
大爷已经快步走到了她的身旁,汪拾月叹口气双手合十说着抱歉,背着包拉着大爷的手抖着腿颤颤巍巍地爬下来。
老大爷一边牵着她一边骂着小年轻为了拍照片天天命都不要,还出什么打卡攻略,胡闹!为了躲避老大爷的絮叨,汪拾月快步逃离顺着海岸线往佛像方向走,却没发现寺庙的墙后有个男人悄悄拍下了自己刚才放开手的照片。
顾君奕翻着照片嘴角压不住的笑意,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又见到她了,只是这次他真的是偷拍她的照片——
夕阳照着海面金光粼粼,余晖与女人形成辉映,好似那轮红日里只有女人一人。
美得跟一幅末日画一样。
整张照片好似艺术,展翅高飞的自由女人哪怕是平面静态照片都美得让人心动。
顾君奕看着相机里的女人,嘴角止不住的弯起,这一次他的确是偷偷拍她了,只可惜汪拾月这次没有抓到他这名“窃贼”。
反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汪拾月找了大半圈厕所,赶到海边的时候已经人山人海地挤作一团,身边不停有人嚷着『别挤了』、『让一让』。
望着乌泱泱的人群,汪拾月不停的扫视着局面盘算:自己的小个子如果还站着场外才是白来一趟,瞄准位置就开始喊着:“我朋友在里面,麻烦让一让!”
“谁朋友不在里面啊,能不能别挤了,有点素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在里面。”
周围的人嫌弃骂着她,汪拾月做餐饮的人,怎么可能怕被骂。厚脸皮笑着,被骂也客客气气地说着道歉的话,被挤的人见她一脸真诚也没再多说什么。
凭着一张骗人的脸和拿出菜市场抢菜的手艺硬是挤进了中部靠后的位置。身旁一对情侣阴阳怪气吐槽着她没素质,汪拾月却听不见一般执着地站在原地,都占到好位置了,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
烟火快要开始众人的关注力都转移到了烟火,汪拾月则举着手机准备记录最美的一幕发给杨静。
“咻”的一声烟弹冲向空中,随后一朵粉色的烟花在天空绽放,漫天都泛着粉色的金光。
砰砰砰的声音中,越来越多的烟火冲向天幕,犹如一场金雨洒落人间。
汪拾月沉浸地仰头看着烟火转头就看到了一位男士肩上扛着个六七岁肉乎乎的小女孩,男人笑着颠了两下肩头,女孩则指着天空咿咿呀呀地说话。
站在人群中的汪拾月忽然就咬住嘴唇心里涌入一股酸意。
小时候老汪也是这么将她架在肩膀上看烟花,告诉她美丽的东西一定要给最爱的人分享,等她长大了就跟她爱的人看。
陌生的人群中,好像老汪喊她的声音就在身边:“幺妹,快看烟花!”
“十月的拾月是最幸运的娃儿!国庆节放烟花都能蹭上!”
最幸运的拾月,好像好久没听到这个词语在身上出现了。
刺桐花的烟火在头顶炸开,五颜六色好像小时候薄如蝉翼的糖纸,中式极致浪漫里每个参与人都感受到深深的幸福。
现在她才明白人为什么会喜欢浪费钱在无用的情绪价值上,忙于生计的她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纯粹浪漫又震撼的场景了,仿佛一场盛夏的梦热烈又自由。
蓝色吞噬着过往回忆,好似绵长又无趣的文艺电影。
压抑的情绪在爆炸声中得到释放,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满脸是泪想找餐巾纸却被人群挤得始终找不到包里的位置,身旁忽然伸出一只手递给她一张纸巾。
顺着纸好奇转头就看到那个白天的男人站在她侧后方,戴着鸭舌帽弯着嘴角笑着说:“好巧,又见面了。”
当烟花绽放的瞬间时,男人笑起来用唇语说着好巧时,水汽、人声与蓝色剪影,氛围营造的剧情里,好像进入了虚幻的万花筒世界。
她看到男人眼睛里映出她的身影,人海茫茫的命中注定感,引诱着不道德者犯罪。
汪拾月心中有棵死了很久的东西在破土而出,笑着说是啊,真的好巧。
顾君奕嘴角悄悄弯出弧度,掩饰的点头说巧。她以为顾君奕刚看到她,却没想到顾君奕早就站在她身后观察很久。
汪拾月挤进来的时候,熟悉的嗓音就已经让顾君奕认出她的身份。嚷着要去找男朋友那股小聪明劲儿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眼睛,偶遇那么多次她都是一个人,但凡是跟男朋友出来,估计也离分不久了。
知道她是单身撒谎,可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不按规则打的球,观察与试探是习惯。
汪拾月还未接过餐巾纸,身后的人就忽然乱了秩序般向前推搡。
汪拾月身材娇小本就被不占优势,被人往前推完全没办法阻挡人群。顾君奕立刻本能地从身后将汪拾月护住。
这种人群混乱最容易出事,双手护住汪拾月的肩膀,二人的身高差刚好将她完全罩在自己身下。
她的头正好到他心脏的位置,耳朵贴着他的胸膛,本能的紧紧拽住顾君奕手袖。那年大地震的回忆涌上心头人整个僵住。
后背和顾君奕的前胸紧紧贴在一起,好似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顾君奕被突然靠近的身体吓得往后推却被人群惯性更向前一步,挤压着他与汪拾月拥抱的空隙将汪拾月护得更紧。
周边的噪音越发嘈杂,二人却只能听到彼此呼吸声逐渐沉重。
嗡嗡嗡的仿佛破旧拖拉机,暧昧的呼吸犹如上生锈煤油,擦出火花堵着胸口。
幸好警察有序地疏散人群快速控制局面,呵斥着所有人站在原地不动。顾君奕和汪拾月保持着贴近的姿势,顾君奕为了分散注意力看向角落却被汪拾月耳边碎发吸引,软软的绒毛也好似被烟火染了金色。
一下又一下被海风吹起,跟羽毛般挠着顾君奕的手臂。
“请大家保持秩序!不要乱!”
身边的人逐渐退让出距离,顾君奕才反应过来汪拾月和他的姿势有些暧昧,吓得连忙后退半步说着抱歉。
后退前几秒,汪拾月明显感觉到了他心跳加速。
“不好意思,刚才大家都太慌乱我才……”
“没事,”汪拾月看他局促的样子越发想笑,勉强保持严肃的表情,一脸大义凛然地说:“我知道你是好人。”
“好人?”顾君奕被她的形容词逗笑:“你怎么确定我是好人呢?”
“因为你刚才救了我,而且那次大地震浙江援建的对口城市就是我的家乡。”
顾君奕听到她的话,心里生了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是浙江人?我小时候的确是在浙江母亲家那边长大。”
“长相和,”汪拾月刻意顿了顿:“一点点口音。”
顾君奕被她俏皮话逗笑:“你是说我普通话不标准吗?”
“不是,是你们那边的男的说话都有点软软的调子,很,嗯,”汪拾月不知道怎么形容,却在想到一个词语后笑着说:“温柔,很温柔。”
“那么,你是四川人?”
“怎么,不像吗?”
两人笑开,顾君奕反而点头说像,后半句咽了下去『像,像呛口辣椒』。
最后一发烟火变成漫天长瀑,二人抬头看着天空同时噤声。
挤着的人群不停左右穿行,汪拾月无形中与顾君奕被挤成一排,两人的手背摩挲而轻柔地分合,刺鼻的火药气味里她和他有种说不上的吸引力。
顾君奕低头就能看到汪拾月的唇与白皙脖颈。
忍不住喉结滑动转头转移注意力。
待世界恢复黑暗,顾君奕自言自语般呢喃:“美丽的东西,好像都是转瞬即逝才会惊心动魄。”
“值得仰望的东西都没有常态的东西,人生不也是吗,平平无奇的人生只会是墓碑上的名字,没有人会记得。”
顾君奕听着她的话却没有低下头而是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试探性地问:“可是生活终究要回归平凡,你不喜欢安稳吗?”
“可能性格原因吧,我不喜欢安稳,又不得不被迫安稳。”汪拾月被他戳中心事,低沉着语调问着顾君奕:“你呢,你喜欢安稳吗?”
“不知道,”顾君奕迷茫地看着大海:“可能会喜欢吧。”
汪拾月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换了话题聊了几句才知道两人都住西街。边走边聊一起在路边叫车汪拾月的单子却没人接,还是顾君奕先叫到。
深夜海边终究不安全,顾君奕叫车时绅士地邀请汪拾月一起,并将叫车记录递给汪拾月。为了怕她多想,特意自己坐在副驾驶座让汪拾月坐在后排。
汪拾月对他的好感度暴增,不自觉将他和自己那位可能还在夜场鬼混的男朋友对比。
下车时顾君奕得知汪拾月就住在自己酒店的后街,看着没有路灯的街就提议先送她回去。
两人在路上聊着旅游,话里也会透露着彼此的信息。
对于陌生男人汪拾月心里还是有些设防,加上她对他颇有好感,不想在男人面前露怯。于是在问到她在哪里工作时,汪拾月嘴比脑子快地答道:“我在上海从事同声翻译工作,负责国际大会与赛事的传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