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汪拾月过来劝架,刘亚静停下打他的动作,冷笑看着崔焕杰,大声骂了句:“垃圾!”
崔焕杰嚼着口香糖痞里痞气地看着刘亚静,不反驳也不出声,任由她打着自己。汪拾月知道刘亚静的脾气,情绪上头真容易打伤了人。挡在二人中间,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吼了句:“两个那么大年纪的人了,一天天吵什么!”
“你自己问问那个狗男人,疯什么!从东北回来就跟狗一样乱咬人!”
崔焕杰听到刘亚静骂他是狗,咬着牙笑起来:“对啊,我就是狗,最下贱的看门串串。”
听到他自己低贱自己,刘亚静眼里的怒火更盛,扯着汪拾月的手就说:“拾月,我们走。”
汪拾月知道她的大小姐脾气上来谁都劝不住,朝崔焕杰使个眼色,崔焕杰点点头唇语说句抱歉,汪拾月就被刘亚静拉走。
大晚上跟着醉醺醺的刘亚静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条街,大小姐才踩着高跟鞋一屁股坐在马路台阶上痛哭起来。
汪拾月陪着她在路边坐着,等她情绪平静下来才问:“到底怎么了?”
“贱人!崔焕杰就是个贱人!你以后记得离他远点,不要被咬了。”
汪拾月倒是语气平静,安慰着醉酒的刘亚静:“姑奶奶,你总得告诉我前因后果我才知道怎么跟你聊,你这没头没尾的,我都听不懂他对你干什么了。”
“他算什么东西,敢好着一个女的还来睡我,我他妈是有多贱!多求着他睡!”
汪拾月越听越莫名其妙,正想再问问就见一辆电瓶车停在二人脚边。
抬头就是崔焕杰表情复杂地看着刘亚静,从车上掏出枚胸针递给刘亚静说:“你刚东西掉了。”
“脏了,我不要了。”
汪拾月想劝几句手机就响起,朱姐那边说送来的豆腐有问题让汪拾月抓紧回去处理。听到店里有事情,刘亚静擦着眼角的泪催促汪拾月抓紧回去。汪拾月还想说几句,崔焕杰示意没事,他们俩会处理好。
刘亚静知道她担心自己,举着手发誓说不会闹事。
汪拾月这才站起身,走之前还反复叮嘱有事一定给她电话。
汪拾月走了,刘亚静撑着身体想站起身却因为坐太久腿麻没站稳,崔焕杰伸手想扶她却被她甩开。
使劲站起身一瘸一拐地顺着路边行道树往前走。
花渔街是在老城区,除了那两条美食街基本是些90年代建的老房子,晚上路边很少有人。政府因为金角银边的策略在积极改建口袋公园的小空间,刘亚静就跌跌撞撞的东闻闻花右看看草,半天走不出五米。
崔焕杰也不催她,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一点点地往前骑。
刘亚静知道他跟在自己身后,咬着唇眼泪却留得越发凶猛,最后停在路口处转身看着车停在自己面前的崔焕杰。
咧嘴笑笑说:“崔焕杰,你就是个孙子。”
崔焕杰听着她骂自己,轻叹口气温柔地说:“你说我是孙子,我就是。”
“姑奶奶不想跟你玩了,我要去找肌肉帅哥,找那种一米九几能把我扛起来那种!”
“好,你去。”
“放屁,我去了你肯定又在酒吧门口堵我。”
“不堵了,只要你高兴,你爱干嘛干嘛,”崔焕杰望着眼睛发红的刘亚静,手里几万块一枚的胸针烫着他贫穷的自尊心,努力笑着说:“我再也不会多管闲事管你了。”
刘亚静听到我不管你了几个字跟被电了般收起笑容,比着吐痰的姿势骂了句:“废物!杂碎!没良心的狗东西!”
“你爱怎么骂我就骂,我就在这里听你骂。”
“骂你?你都不配我浪费口水,滚!我要去酒吧了!”
握着那枚胸针的崔焕杰强忍着眼泪,努力嬉皮笑脸哄着刘亚静:“我先送你回家,等你到家睡会你再出去喝酒好不好?现在去酒吧帅哥都没出来呢。”
“我自己会打车,不用你送!”
“刘亚静,”崔焕杰望着装醉的刘亚静声音低沉了几度:“别闹了,我这种底层垃圾不值得你这么闹。”
刘亚静静静看着崔焕杰,突然大声笑起来快步走到崔焕杰身旁“啪”地扇了崔焕杰一巴掌。
无语地笑着,摇摇头说自己就是个傻逼。
拿出手机就开始打车,崔焕杰却抓着她的手卑微地求着说:“我最后送你一次,好不好。”
“我不坐这种破电瓶车!松开,听到没有!”
握着她手的崔焕杰苦笑着点头说好,见她上车连忙问着司机定位的终点是哪里,拍下车牌号还叮嘱她到家给汪拾月电话。
车飞驰离开,他才叹口气骑着车回了花渔街。
拾月火锅店已经打烊,抱着头盔进店就看到汪拾月大剌剌的靠着椅子等着他。桌上已经上了不少烤串,连啤酒都放了半打在旁边放着。
“怎么,”崔焕杰故意开着玩笑说:“要为刘亚静报仇灌醉我啊。”
“崔哥,坐吧。”
汪拾月没多解释,爽气地说着:“喝不喝,说楞个多。”
“喝,我得跟我妹妹好好喝几杯。”
坐下就让小表弟再烤点带回来的蚕蛹和面包片。
听到面包片汪拾月却笑了,问着崔焕杰面包片他们是放盐还是放糖。
“你去哪里学的古怪吃法,哪有面包片放盐的。”
汪拾月没多解释笑笑敷衍过去,两人举杯先干了一杯,她也不想过多逼问崔焕杰和刘亚静的事情,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情感健康的人,有问题太正常了。
酒过三巡还是崔焕杰没忍住先开了话头:“拾月,你知道你妈妈生病的时候,什么心情?”
“能有什么心情,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钱,我应该去哪里弄钱。”
“你那么小的年纪居然有这种意识,还真是难得。”
“家里就剩我一个了,我不站起来,家就真的废了。更何况我爸之前的病,让我基本知道生病的流程了。”汪拾月捡着花生米往嘴里扔,似乎真的已经翻篇了之前的事情:“排队,找专家,找人借钱,找病床,最后。”
汪拾月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找坟墓。”
崔焕杰在她对面重新起了瓶啤酒,直接对瓶吹。
喝到见底才笑起来说:“这次回去,我妈查出来尿毒症。”
“那现在……”
“好多了,但是得定时去透析,换肾匹配一是得等,”崔焕杰又打开一瓶,好像只有酒精麻醉才能有勇气说完心里话:“二是还得一笔钱。”
“我这里还有点钱,崔哥你要是急用的话,我有。”
“傻妹子,你哥出来闯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点钱的。但是这病啊,你懂。它就是个无底洞。我们家农村的,得了重病就跟快散架的房子被风吹一样,随时随地就散了。看着好像也像个家,实际上破的不如茅草棚。”
抽出支烟递给汪拾月,汪拾月摆摆手示意不用,心里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刘亚静突然大闹崔焕杰,试探地问着:“崔哥你也别想太多,你看我,不也磕磕绊绊过下来了。”
“男人女人不一样,我得顶起一片天,你吃得苦比我都多应该更明白我的意思。”崔焕杰抿着烟嘴,自嘲笑笑:“她那种大小姐,不应该吃苦的。”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连忙解释说:“妹子,哥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
汪拾月举起酒杯碰了碰崔焕杰的酒杯,话都在酒里了。
“这些话,为什么不跟静静说清楚呢。她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
“说了只会是笑话,说了干什么。”
汪拾月看着崔焕杰,明白他的难处。之前看过篇文章写着富人家才出情种,年轻的时候不懂什么意思,现在才知道那句话背后的讽刺。
爱这玩意儿是奢侈品,只有富人才买得起用得起丢得起。对于穷人来说,吃饱饭就没了半条命,丢不起另外半条命。
崔焕杰跟汪拾月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努力到极致才能过上平常人拥有的安稳生活,顾君奕之于她和刘亚静之于崔焕杰是一样的,对于他们那种人来说,这段关系只是游戏,但对于她和崔焕杰来说,是要拼上身家性命的赌博。
纸糊的船在人生的长海里受不住丁点风浪,但凡他们这两个掌舵人丁点差池,一船人随时说翻就翻。
对面的男人沉着脸没了往日的痞气,笑呵呵的面容里藏着无奈与悲伤。
汪拾月剥着花生,没来由问了句:“崔哥,既然今天酒喝开了我也想问一句,你对静静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焕杰被她的问题逗笑,吐着烟圈缓缓说:“男人对女人的意思。之前你就看出来了,不是吗?”
“我之前跟你聊的时候,你跟我说的是好感,但是今天我发现你们俩之间,并不是所谓的好感,是喜欢。”汪拾月嘴咧着笑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吵完架。”
汪拾月眼睛瞬间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崔焕杰。她猜到崔焕杰对刘亚静有意思,但没想到会这么早,明明一开始两人完全不对付。
“你们老觉得我喜欢撩次她是因为我嘴欠,可只有我嘴欠她才会多看我一眼。我这种身家学历都垃圾的人,她去酒吧约都不会找我的。”
“所以,难道你对静静是一见钟情?”
“不是,”崔焕杰弹着烟灰回忆着多年前的场景,嘴角浮起微笑:“你还记得我搬过来跟她吵完那次,她不是回家了吗?”
汪拾月记得,那次是刘亚静她爸又要结婚,就把她喊回去了。
“那时候她带回来了很多特产送给大家,你不是让她过来给我送点吃的当和好吗。当时她给我拿了兜甜酸角。”
“我记得,还挺好吃。”
“我哪吃过那玩意儿啊,直接没剥皮就上嘴卡巴卡巴嚼碎了咽下去,可你猜她怎么的。”想起那段回忆,崔焕杰自己都说笑起来:“她居然完全没有笑话我,而是拿出一根新的很耐心地给我剥了一根,教着我怎么吃。”
顿了顿,崔焕杰眼神哀伤的继续说着:“我来成都之前刚被兄弟坑了笔钱,背井离乡整个人都跟火药一样敏感,不然也不能跟你们干仗。可她不一样,她没有嘲笑我的土,还笑着说自己第一次吃酸角也这么吃的。我哪不知道她是在给我面子。”
“黏不拉几的玩意儿递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就知道完了,老子栽上面了。”
汪拾月被他的措辞说笑:“静静是一个好女孩,很好很善良的女孩,只是她的方法粗放就容易被人误会,她是我见过最讲义气的姑娘,今天我遇到事明天她就能拎着棍子替我报仇。”
“既然这样,崔哥你为什么不愿意去争取一次呢?”
“她不会答应任何亲密关系的,除了炮友,这点你不比我清楚吗?”
“说不准呢,也许……”
“拾月,”崔焕杰转着塑料杯里的酒没忍住笑起来:“将心比心,是你会去赌这一把吗?”
汪拾月立刻沉默。
答案大家都清楚不过。
裤兜里的胸针硌着崔焕杰的大腿浅浅刺疼着皮肉,好似这段没有结尾的暧昧故事只有持续而绵长的疼痛。两个“懦夫”沉默着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酒,汪拾月想着顾君奕,崔焕杰骂着刘亚静,唯有卷帘门侧面那位应该出现在酒吧的女人孤独站着。
眼泪汪汪咬着唇骂着屋里的男人:“崔焕杰,你就是个大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