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零年是“三合永”丝厂改革的第一个年头,由兆盛和刘买头尽心竭力去推广的“上打租”合作模式获得了巨大成功。一年两季下来,收茧儿的数量和品质以及柞蚕丝的产量都得到了大幅的提升,形势一片大好。
眼看蚕茧儿堆满了整个库房,工人每天都在加班加点的赶工,兆盛的兴奋与满足溢于言表。孙大老板也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奈何天公不作美,就在大家都认为今年顺风顺水、财源广进的时候,一场巨大的灾难突然降临。
一九一零年的冬天,关外爆发了一场极其恐怖的瘟疫——鼠疫。
有的人可能会有疑问——鼠疫很恐怖吗?是的,鼠疫非常恐怖,其恐怖程度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鼠疫是广泛流行于野生啮齿动物间的一种自然疫源性疾病,它分为很多类型,常见的是腺鼠疫、肺鼠疫、败血症型鼠疫等类型。这些鼠疫的传染途径包括叮咬、皮肤感染、消化道感染和飞沫,所以这些类型的鼠疫,传播速度非常迅速且死亡率极高。
在全世界的历史上,曾经爆发过三次大规模的鼠疫。
第一次起源于公元五二四年查士丁尼大帝统治下的东罗马拜占庭帝国,鼠疫导致东罗马帝国元气大伤,人口也锐减了五分之二,并伴随着贸易和军事活动蔓延至整个欧洲。这次鼠疫前后共持续了两个世纪,估计死亡的人数总计达到上亿人。
第二次是欧洲中世纪。此次爆发的鼠疫为败血症鼠疫,因发病者死前皮肤呈黑紫色,所以又被称为黑死病。这次瘟疫的持续时间最长,达到了三百多年。面对如此恐怖的瘟疫,欧洲人吓得连澡都不敢洗,因为医告诫他们说身上的污垢可以封闭毛孔以防止空气中的病毒进入体内。为了掩盖常年不洗澡散发出来的味道,于是香水诞生了。医生还告诫他们水源也有可能受到了感染,还是远离为妙。这样一来别说洗澡了,连水都不敢喝了,于是造就了闻名遐迩的修道士啤酒。最后医生还告诫他们信春哥得永生,但是那时候春哥还没出生,他们只知道有耶稣不知道有春哥,于是有将近八千万的人口死于这场灾难。
第三次鼠疫被一些人认定为在一八五五年的时候起源于中国云南,但是似乎连鼠疫都觉得在当时的中国云南爆发没什么意思,历经四十年的艰辛才辗转来到香港,并于一八九四年在香港突然爆发。随后又蔓延至印度,美国、欧洲和非洲,短短的十年时间就传播了60多个国家的77个港口。如果从一八五五年算起,这场瘟疫也持续了上百年,死亡人数估计超过两千万。
而一九一零年爆发的东北大鼠疫,也是在这次大规模鼠疫的持续期内,其罪魁祸首则是土拨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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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东北大鼠疫是经中东铁路传到满洲里的,并于一九一零年十月在满洲里首发,又传到哈尔滨爆发的。
一九一零年十一月九日,哈尔滨傅家甸地区突发鼠疫。起初的时候,每天只有一两人确诊。到了十二月初,每天增至十余人,再到十二月末,已经激增到每天数百人。
疫情初期,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由于医疗条件有限、人手不足,所以只能临时征召一些防疫人员,但因为蒙昧和无知,非但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反而加剧了疫情的传播。
当时的哈尔滨是世界上最大的大豆集散地和交易市场,这里聚集着大量的山东、直隶两省的劳工和数以千计的商贩。由于鼠疫暴发的初期没有及时采取隔离措施,又赶上正值年关,很多人都要返乡过年,所以疫情非常迅速的蔓延至东北全境,而且还波及到了河北、山东等地,最严重的时候每天都要死亡上百人。
满洲龙兴之地爆发了瘟疫,作为大清朝的统治者,他们比任何一个朝代都了解鼠疫带来的严重后果。正是因为前明崇祯年间的大规模鼠疫,直接造成了明朝国力锐减、战斗力骤降,从而导致李自成攻陷北京建立大顺王朝,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大败李自成,满清入主中原等一系列改变国家命运的事情发生。
疫情一起,朝野上下一片震惊。然此危急时刻,却是一位马来西亚华裔医生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他就是被誉为“国士无双”的伍连德!
伍连德先生,一八七九年生于马来西亚槟榔屿,祖籍广东新宁。一八九六年,年仅十七岁的伍连德先生获得维多利亚女皇奖学金,成为第一个进入英国剑桥大学的华人学生,并在之后的七年内获得了五个学位。一九零七年,二十八岁的伍连德先在袁世凯邀请下,到天津陆军军医学堂担任副监督。
一九一零年十二月,伍连德先生临危授命,仅带着自己的学生兼助手林家瑞和一些简单的医疗器材来到已成死城的哈尔滨,负责鼠疫的防治工作。
经过仔细的调查研究,伍连德先生很快将传染源锁定在满洲里地区捉土拨鼠的窝棚里,又不顾满清政府禁止解剖尸体的禁令,就地对感染鼠疫致死的尸体进行解刨,取得了至关重要的血液和脏器标本。
经过化验,伍连德先生证实了有人因为捕猎土拨鼠获取毛皮而染上了鼠疫,后来又通过人与人之间相互传染和死尸的处理不当导致了疫情的扩散。
随后,伍连德先生采取了口罩、隔离等一系列措施防止传染,又冒天下之大不韪上书清政府,请求允许对死尸进行焚烧处理。焚烧之后,死亡人数急剧下降,感染者也越来越少,直至一九一一年三月一日,疫情解除。自从伍连德先生到达哈尔滨之后,仅仅用了六十七天,就将这场令人谈之色变的鼠疫扼杀,救千万民众于水火。
这场鼠疫持续了半年时间,席卷了整个儿东北三省,它不仅吞噬了三百名医务人员和六万余民众的生命,也给东北的各行各业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损失。
由兆盛所在的“三合永”丝厂也没能幸免于难,数名工人因为在年底走亲访友而不慎感染了鼠疫而丧生。幸好丝厂及时封闭,疫情并没有进入到丝厂内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三合永”生产的蚕丝,属于正规企业生产的,有商标的,全部是运输至上海,再由上海的贸易商行销往欧洲、日本等地的,叫做“上海装”。另外那些小规模的丝房子或者手工作坊,大多销往安东,再从安东出口,叫做“安东装”。
由于疫情原因,东北的铁路、公路和港口的交通运输全部被阻隔,“三合永”生产的数百箱蚕丝无法送出,价值数十万元的货物面临积压、滞销,甚至有可能因保存不当而导致霉变。
孙大老板本想借着改革的东风把丝厂发展壮大,谁知刚见起色就遭到当头一棒。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连孙大老板都说:“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
最近这些年,社会动荡、风雨飘摇。国不国家不家,猫一天狗一天,人们的精神都已经变的麻木了,但神经却变的粗大了。这场瘟疫就好像注定要发生似的,该离去的人就离去,还活着的人就继续活着。
就像刘欢在《从头再来》中唱到的:“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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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一年初,旧历年底的时候,由兆盛的师父卢把头跟东家孙大老板请辞。虽然大家都极力的挽留,但是卢把头心意已决,坚持要回家养老。
他说自己跟蚕茧儿打了一辈子交道,凭着“一把抓”的绝活儿闯下了不小的名号,受到“三合永”老少两位东家的厚待,又收了由兆盛这样既传承了自己的衣钵又懂得知恩图报的徒弟,这辈子已经知足了。今年的生意虽然不好,但丝厂的改革已经初见成效,兆盛也在厂里站稳脚跟,已经没有什么好叫他操心的了。
孙大老板给卢把头发了五百元的养老金,又给由兆盛发了二百元的奖金。兆盛把奖金全部寄给老太爷,让老太爷酌情使用。转过年来,老太爷用这一百元钱盖了东西厢房各三间,东厢房安了一盘磨和放置农具,西厢房用来养牲口和放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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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开始后,由兆盛仍旧尽其本分做好外柜该做的事。但此时“上打租”这种合作模式却已经流传开来,其它的丝厂乃至大经纪人也开始纷纷效仿,就连日本人的洋行都跟着有样学样。整个辽宁地区的茧农,一下子从苦哈哈变成了香饽饽。
是的,没错。自从日本得到了东北三省的话语权,就开始疯狂掠夺东北三省的任何资源。大到港口、码头、公路、铁路、矿山、森林,小到粮食、果蔬、水产、土产、药材、丝绸、布匹等,没有他们不惦记的。
好在“三合永”在这件事情上占了先机,虽然也遭遇了一部分恶意竞争,但茧农对“三合永”和兆盛还是比较信任的,合作基础也相对牢固一些,所以没有导致茧农的大量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