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家里儿
端肆2024-02-21 13:474,500

  余先生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端肆的太爷爷呢?据端肆说,那是因为他的太爷爷由兆盛在余先生的众多弟子中课业最精通、才华最出众、人品最高洁,可以算是余先生的得意门生。

  那事实呢?是因为端肆的太爷爷上村学的时间最长。

  由老太爷还是比较重视教育的,或许他曾经还抱有过让儿子考个功名的念头,也好光大光大门楣。所以在家里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由兆选和由兆盛哥儿俩都念过私塾,特别是老二由兆盛,很是跟着余先生用了几年功。

  这也就意味着由老太爷家供奉余先生的时间比较长,所以余先生还是对由老太爷一家有一定的了解的。试问,人家给你送饭送了好几年都没在饭里下过药儿,那你还有什么理由信不过人家呢?

  由兆盛也觉得余先生如此看重自己,绝对是对自己莫大的信任。特别是临出发的时候,先生隐晦的冲自己甩过来的那个眼神儿,明显就是在暗示他说:“看住了他们,你才是自己人,我看好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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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驿镇是离郭家庄子最近的大镇甸,镇上有好几条街,街上买卖铺户林立,还有固定的集市,附近村子的人们要购置一些生活用品,都是到马驿镇。

  由兆盛意气风发的跟小伙伴儿们来到了马驿镇,先是按照先生的吩咐先去了骡马市,专捡牙口老的牲口问价。

  起初牲口贩子还觉得碰上冤大头了,平常无人问津、踹都踹不出去的牲口居然也有人问价,呼啦一下踪上来打算大捞一票。可是一顿忽悠之后才发现这几个毛头小子并不是棒槌,任你舌灿莲花,人家只是揣着手看你脱口秀,最后还告诉你说:“行啦,演了这么长时间了,谢幕吧。实话告诉你们,小爷几个每家都有一口破磨,今天就是专门来配瘸驴的,想出手就报个实价。”

  如此一说,牲口贩子们为了把那些赔钱货尽快出手,只好争相降价,反倒是让由兆盛他们以极低的价格买了几头破骡子瘦马。本来嘛,都是庄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帮着家大人伺弄牲口,怎么会看不出来牲口的好坏?

  买牲口的事情解决了,兆盛他们一行人又走访了几家钱庄,把余下的钱换成了成色不好的各种散碎银钱。兑换银钱的事情不比买牲口,没有那么大水份,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所以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办妥之后,由兆盛他们牵着牲口拿着钱回到关帝庙交差。

  以余先生为首的几个主事人一直在关帝庙中等着,兆盛他们回来之后,七嘴八舌的把办事儿的经过说了一遍。

  事情办的很好,余先生非常满意。牲口自有人接手刷洗饮溜不提,其他的人散去了,余先生却再次把由兆盛留了下来。

  兆盛不知道余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刚要出口询问,却不想余先生先问了这么一句话:“兆盛啊,据我所知,你们家老大是‘在家里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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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先生所谓的“在家里儿”,其实就是青帮弟子的俗称。

  青帮是中国近代历史最为悠久的民间团体,也是晚清、民国时期最有势力的三大帮派之一。

  三大帮派指的是洪门、青帮和哥老会,据说这三大帮派都是源自于白莲教。好像从古到今,凡是沾“诛九族”这三个字的事情,都能和白莲教、弥勒教、摩尼教什么的扯上关系。

  相传白莲教源于佛教的净土宗和天台宗,在继承了弥勒教并混合了佛教、道教、摩尼教和民间信仰等诸多形式后,正式创教始于南宋时期。白莲教号召“普化在家清信之士”,意思就是不出家、不剃度、不穿僧袍、道袍,人人在家自我修行。因为白莲教教义浅显,修行简便,所以传播非常迅速而且信徒众多。

  随着白莲教的日益壮大,白莲教的组织也越来的松散,教义也发生了改变,甚至历朝历代都有数次教徒聚众武装对抗朝廷的事件发生。所以自南宋以后,元、明、清三代的统治阶级均有禁止和镇压白莲教的记载。

  到了后来,白莲教的支庶繁多、明目百出,大家熟知的洪门、天地会、红花会、天理教、一贯道、红枪会、大刀会、小刀会、红灯照等,甚至太平天国运动、义和团运动和辛亥革命的背后都藏有白莲教影子。

  特别是洪门,据说天地会、青帮、哥老会等均是从洪门的分支蜕变而来。“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原来是一家”,这句话说的就是青帮、洪门和白莲教相互之间的关系。

  有道是“青帮一条线、洪门一大片”,作为三大帮派之一的青帮可不像义和团那样,只要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的就能加入。青帮的等级制度非常明确。尊的是“三老四少”,崇尚“师徒如父子、父一辈子一辈”。要想加入青帮,必须要有人引荐,入帮的时候还要举行开香堂拜师的仪式。即使拜了师,也仅仅是个记名弟子,还要经过层层考核。考核要进行数年之久,直至得到了帮会的认可以后,才能正式成为青帮里的一员。而且青帮的组织十分严密,帮规也极其森严,设有“三谈三不谈”、“三准三不准”,“十规”、“十诫”、“十遵”等明文辖众,帮众必须严格遵守。

  另外青帮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叫做“盘道条口”的辨别方式,帮内称为海底。其中包括了暗语、隐语、手势、物势等等,甚至是敬礼怎么敬、抱拳怎么抱、帽子怎么放、喝茶怎么喝、吃饭怎么吃、筷子怎么摆都蕴含着独特的信息和意义。这套方式属于青帮的机密,绝对严禁外传,是以帮众之间哪怕是素不相识,只要一盘海底就能知道对方的身份、来历、地位、所求何事、是否需要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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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肆的大太爷爷由兆选的确是“在家里儿”。

  由兆盛听到先生有此一问,立刻就猜到了先生的用意。赎金已经凑的七七八八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一个能办事的人拿着赎金去赎人了。

  可是赎人这个差事能是好干的吗?去办这个事儿的人至少要具备下列几个条件:

  首先一点就是胆子大、不怕事儿。去赎人的时候,一见到绑匪,绑匪肯定是先给你一个下马威,比如钻刀山、过枪林什么的。这个时候可不能打怵,要做到处事不惊,临危不惧。

  其次就是脑子要活泛、应变要快。真要是到了危急情况,要能想到如何应对,怎么做才能化险为夷。而且话说的还要漂亮,人家有来言你就得有去语,不能让绑匪几句话就给拍唬住了。

  再者就是江湖阅历要丰富,见过世面,得懂得道儿上的规矩。跟江湖人打交道,重的就是规矩二字,而且江湖上的人都讲究面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比如见了面要先拜山门、报字号,话该怎么说、事该怎么做,不能胡来。要是再有点儿江湖地位,那就更好了。

  能够同时具备这几个因素的人虽然不好找,但也不是找不到,准确的说是好人堆儿里找不到。关键的问题在于最后一点,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寻常人家的老百姓哪有对江湖道儿上的规矩门儿清的?除非他自己就是混江湖的。

  由兆盛知道大哥是“在家里儿”不假,但是大哥当初加入青帮也只是为了出门在外的有个照应,行走方便而已。而且大哥仅仅是青帮最底层的记名弟子,也就是经过了开香堂和拜师的仪式,但是还不算正式弟子。

  我们经常能听到一句话叫:“徒访师三年、师访徒三年”,说的就是端肆的大太爷爷由兆选这样的弟子,在青帮里,还有个专门儿的说法儿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还在试用期。即使是这样,由兆选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余先生就是看重了由兆选“在家里儿”这个身份,所以想让他走这一趟。

  绑了周家老二的人自报家门是义和团的,义和团又把自己说成是源于白莲教的。如果绑匪真是义和团的拳勇,那么看在三教同源和青帮的份上,想必也不会太过为难由兆选的。哪怕绑匪只是打着义和团得旗号行事,仗着青帮当时的庞大势力,也是不敢轻易开罪青帮的。

  由兆选是“在家里儿”这件事人尽皆知,瞒也瞒不住。既然余先生问了,由兆盛就对先生和几位主事的人实话实说道:“回先生,我大哥的确是‘在家里儿’,先生的意思我也明白,这样吧,我回去跟我爹和大哥说说,成不成的我都回来知会您一声儿。”

  说罢就离开了村公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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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兆选走了,众人都望向余先生,里长问道:“先生,您看这由家老大,能应了这个差事吗?”

  “这个嘛……呵呵……”

  余先生一笑,没有说什么,可是众人都知道这笑容里表达的意思,唯独里长还不死心的问道:“那他要是不答应怎么办?先生您还有何应对?”

  其实里长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寻思着由家老大那个人,天性凉薄,就是那种“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性子。他能出这个头吗?咱还是想想别的人选吧,于是随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哪知道话一出口,把余先生给刺激了。

  “怎么办?凉拌!”余先生瞥了里正一眼,说到:“余某不才,能出的谋也出了,能尽的力也尽了,这捐也募了、钱够不够的也变出来了,赎人的人选也有了,至于他由家老大能不能去,余某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吧。不然,里长的意思,莫不是还想让余某区区一介书生前去赎人不成?”

  自打出事这两天,余先生就憋气。余先生是秀才出身,好歹也是有功名的,见了官老爷也就是拱拱手而已。你让我舞文弄墨、出谋划策也就罢了,如今村里有人被绑票儿了,你也事事让我出头,难道这不是你身为里长的分内之事吗?事发以后,作为里长你没翻过一个跟头,每到难关你不是请这个就是求那个,你当你是大师兄呐?人家不去,你问我怎么办?人家说不去了吗?人家不去你去呗?我堂堂一个秀才,原本就应该做做学问、教书育人,我跟你们扯这个犊子算哪门子事情呢?狗拿耗子吗?这岂不是有辱斯文?

  里长一听余先生这话茬儿不对啊,这是直冲着自己怼过来了,我招你惹你了?

  里长心里也不痛快,要说这事儿里长也挺着急,他也希望顺利解决,又怕发生意外,自己难免要担责。里长心说听话听音儿,你要表达的意思我明白,咱都老大不小的了,有话你直说啊,甩这个片儿汤给谁呢?好歹我也是这一里之长,你余先生当着这么多有头有脸儿的人,多多少少也得给我几分薄面不是?的确,我是里长不假,照说出了这事我是应当应分的,可我这个里长如今算球啊?我除了欺负老实人、踹寡妇儿门,我连你一个外来的穷酸我都惹不起,我还管得了绑票儿的事?我要是真有那个能耐我这两天跟你点头哈腰儿的,你让我打狗我都不敢撵鸡,我贱不贱?

  别看里长心里委屈,嘴上可不敢说。他还真惹不起余先生,一来余先生功名在身,声望地位在那摆着呢,二来这事还得倚仗余先生,人家那真是奇谋妙计层出不穷,自打出事以后,哪一步棋不是人家余先生支的招儿?

  人在屋檐下,是不得不低头啊。里长心里问候余先生的先人,脸上却谄媚的对余先生说到:“先生,您别动气儿啊。瞧您这话说的,我就是把自己豁出去也不敢让先生您以身犯险啊,我这不也是没辙吗,您还不知道我这点儿浓水儿?都怪我一时急躁,言语不周,还请您多多包涵。”

  众乡绅宿老一听,也连忙出来和稀泥,一边捧着余先生,一边埋怨里长不会说话。里长犯了众怒,牙掉了只能往肚子里咽,哼哈对是的顺着众人说小话儿。

  关帝庙里的风波暂且不提,返回头来再说端肆的太爷爷由兆盛。

  走在回去的路上,由兆盛寻思了一道儿。说老实话,兆盛此刻的心理非常矛盾。

  一方面,他打心里是不太希望让大哥去的。毕竟去赎人是要冒着极大风险的。即使大哥有“在家里儿”这个护身符,那也得看绑匪是哪一类人。碰到只图财不害命的还好说,交了赎金就能把人领回来。要是碰上那些不讲道义的,收了钱也要撕票儿的,搞不好不但肉票儿没赎出来,还把大哥也搭进去了。别管怎么说大哥也是他的亲大哥,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让大嫂带着孩子跟周家老二的媳妇儿伙着过吗?

  可是另一方面,先生不提也就罢了,先生一提,连由兆盛都觉得这个差事简直就是给大哥量身定做的。且不说大哥“在家里儿”的身份,就拿大哥和周家老大的交情上来说,这个差事也是非大哥莫属。只是,由兆盛深知大哥这个人,有时候连他这个当兄弟的都觉得大哥有点儿市侩。凭自己对大哥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因为此事出头露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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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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