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自那之后我的身后就多了一条尾巴，陈铭空了就会帮我收麦谷。
常常会引来陈三狗的怒骂，然后给我双倍的农活。
陈铭仰着白净的脸蛋，往我手里塞进一个早餐省下来的水煮蛋。
我对他笑笑，示意没事。
后来陈铭大了，会对陈三狗表示不满了，学完功课就会去农田里帮我忙。
陈铭念高中的时候，陈三狗把我送进厂里，要我多辛苦一点，多赚点钱。
也就是那一年，我认识了王成。
是噩梦的开始。
王成平日里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中我的。
半年后，拎着两瓶酒，一袋苹果敲响了陈三狗家的门。
结果自然是被陈三狗扔着东西，骂了出来。
我松了一口气。
可是第二天，陈三狗就笑嘻嘻地跑来通知我，说已经选好了日子，一周之后我就要嫁给王成了。
我问为什么。
陈三狗不屑回答。
后来我才知道，仅仅是三百块，我就被卖了。
我哭着不肯嫁，明明这些年我挣来的钱远远超过这个数了，为什么又要把我卖掉。
恰好周末放假的陈铭回来，他知道了之后，也是哭着拽着他爸妈的手，问为什么要让姐姐嫁人，他不想和我分开。
夏兰心疼地搂住陈铭，指着我轻蔑一笑：“像陈娣这种没文化的，现在有人愿意要她了，当然要卖掉。”
“儿啊，你不要难过，以后你考上大学叻，找到好工作了，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啊？”
“而且，陈娣虽然是嫁出去了。”夏兰微顿，眼神里出现了像那一晚一样的奸诈的光：“还是要给咱们家做牛做马的。”
10.
嫁给王成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止是王成品性不好，更是因为陈三狗一家对我无止境地压榨。
王成的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就去世了，他是被奶奶拉扯大的。
他的奶奶宠溺他，任由着王成慢慢变成一个抽烟喝酒的问题少年。
好不容易借着往年里的情分把王成送进了厂里去当个安保，最后却被喝酒成性的王成气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那三百块，是王成工作这几年存在下来的仅有财产。
本来以为他愿意拿出所有的积蓄娶我，应该对我也是有点感情的。
毕竟结完婚的那几天里，他可以说是把我捧在了手心里过日子的。
洗衣做饭都是他，我只要安安心心地上班就可以。
可那点感情禁不住酒精对他的诱惑，也禁不住陈三狗一家每周来伸手要钱的折磨。
结婚还没有一年，王成便彻底暴露了本性。
他的打骂比起陈三狗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骂我赔钱货，骂我是不下蛋的鸡。
王成偶尔也会出去玩牌，每次都是从我这里拿钱。
自从不知道哪里传出来说王成家这一片要拆迁的消息，他便立刻辞去了工作，混吃混喝地等拆迁。
赢了钱回来就细声细语，输了钱回来就是辱骂痛打。
即使是在最炎热的夏天，我也会穿着长袖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遮住全身上下皮带的鞭痕。
陈三狗和夏兰来要钱的时候，偶尔也会撞上王成打骂的场面。
但他们对我的痛苦充耳不闻，只是在门口静静地站着。
等王成败兴离开了，才会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急切地伸手向我要钱。
我恨恨地看向他们，夏兰却淡然一笑：“这都是正常的，忍忍就过去了，虽然王成脾气不好，但是好歹你能上床睡觉不是？”
我如果说没有，他们便天天来，大吵大闹，不拿到钱不罢休。
钱被陈三狗他们拿走了，王成就没钱拿，他拿不到钱，便又是一顿痛打。
我好像陷入了地狱的无限循环里。
唯一能的一点光亮的，是陈铭。
他很懂事，会在假期去厂子里看我，给我带一些没尝过的稀罕玩意。
“这是原味鸡块，很好吃的，姐你尝尝看。”
橙色的阳光从透着玻璃落在面前白衣少年的身上。
干净的，一尘不染的。
他在我曾经无比向往的地方，过着和我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我望着自己拿住鸡块的手。
黑色的污垢落满了指甲缝。
便悻悻地缩回手。
却被轻轻地握住了。
陈铭低垂着双眼，眸光涌动。
“姐。”
“我以后一定要带你吃遍好吃的。”
11.
陈铭考上大学那年，王成那片区的拆迁通知也正式下来了。
混沌的日子也有了期待，我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等拿到补偿款我就和王成离婚。
期间陈三狗夫妇也来过几次，不只是为了钱，也为了拆迁补偿。
他们笑嘻嘻地问能不能也分他们一点，王成冷哼一声，用扫帚把他们赶走了。
有了指望的王成变本加厉，十赌九输，给不上钱他就给欠条，说拆迁款下来了就还。
可拆迁的时间一变再变，渐渐也没人再愿意借钱给王成了，没得赌了，王成便酗酒。
上了大学之后，陈铭只有过年才会有时间回去。
所以我们很少能碰上面。
但陈三狗他们来王成家的次数却只多不少，都是为了要钱，不是为了给陈铭生活费，就是要给陈铭学费。
拿到了钱之后，夏兰还要盯着我的肚子笑：“你不会真的不能下蛋吧？还好没让你祸害我们陈家。”
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脱离他们。
便在王成狠厉的鞭打下，又变成了那个整日穿着长衫的怪人。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这么不幸倒底是因为什么。
是吸血的陈三狗夫妇和狠厉酗酒的王成？
还是因为生了儿子就抛弃我的亲生父母，又或者，是陈……
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只要等到拆迁了，我就可以逃离这种日子了。
我会换个地方生活，忘记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
可是老天就爱跟我开玩笑。
陈铭拎着水果来见我的那天。
皑皑白雪下，陈铭的笑容像是可以温暖一整个冬天。
“姐，你再等等我，我马上就可以毕业了。”
“到时候我也可以挣钱，我就可以带你出去玩了。”
可是唯独不能温暖我。
因为就在他来的前一天，我拿到了血验结果。
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