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护士急急忙忙地来通知我们病人不行了。
我匆匆赶过去,入眼的便是摔倒在地上,没了气的夏兰。
陈铭抱着我痛哭,毕竟是亲生母亲,再怎么说狠话,血缘也在这里。
我安抚着他,又责怪自己不应该趁着夏兰睡着的时候回去拿换洗衣服。
旁边的护士听不下去了:“看看你眼下的乌青,这一周你寸步不离地守在你婆婆身边,又是喂饭喂药,帮她擦身子,换脏衣服的!怎么着都怪不到你头上啊!”
陈铭拍拍我的手:“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妈这么对你,你还不计前嫌地天天照顾她,是我对不起你。”
我摇头。
“接下来的事情我去办,你就回家休息吧,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你不心疼,我也心疼的。”
“那爸那边?”
“我会去说的,你回去吧。”
医院外的阳光格外的刺眼,我伸手挡住眼睛。
默默笑出了眼泪。
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能骗得夏兰为陈铭做到这个地步。
不过这也归功于忙于工作的陈铭,和一直狠心没来看过自己妻子的陈三狗。
本来夏兰已经慢慢有好转了,可以开口说一些简单的音节。
她断断续续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她要见陈铭。
我便佯装掉着眼泪告诉她,陈铭被抓走了,因为被举报故意杀人。
夏兰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哭着抱怨都是她的错,陈铭可能会为此丢了工作,也会为此要坐牢。
夏兰连小学都没上过,平日里整天和农活打交道,对这些根本不懂,便不知道我是在诓她。
她急得呃呃呃地问怎么办。
我擦擦眼泪:“你走了就好办了。”
没想到,她把这句话用这种方式演绎了出来。
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回到家,入眼的便是那张刺眼的婚纱照。
那是王成知道我怀孕之后,带我去补拍的。
虽然没过多久,那孩子就被我在路上一不小心摔流掉了。
我依稀能记得王成那张快笑变形的脸,心里涌上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
我把照片摘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又把家里跟王成有关系的一切,都拿了出来,准备去扔掉。
杂乱的衣服里掉下来一张家庭合照。
那是王成4岁那年拍的,被他保存得很好。
照片上的成年男性咧着大嘴,而照片中的女性虽然身形消瘦,却弯眉浅笑,虚扶在王成肩膀上的手,瘦长纤细,却独独少了一截小指。
我看着上面和乐融融的一家,终于忍不住将照片撕碎,扔进了马桶。
盘踞在五脏六腑里面的恶心感让我跪在马桶边上吐得昏天暗地。
想到自己嫁过王成,怀过他的孩子,我就恶心痛苦得想打死自己,但我更恨的是造成这段孽缘的陈三狗一家。
13.
房屋拆迁的消息终于在陈铭大学毕业之后没几天就通知了下来。
我用只要一套房子的条件和王成谈条件要离婚,却被他用皮带狠狠抽了无数次。
他的嘴里叫嚣着让我死了这条心,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他王家的地盘上。
说罢,他又用脚狠狠地踹我的肚子:“不争气的东西,连个娃娃都留不住。”
“以后你要是实在生不出来,那我就去找别人生!然后你给我养!”
那天恰好陈铭找到了工作,兴致冲冲来告诉我的时候便目睹了这一幕。
王成呸他一声,又咒骂了一句死书呆子之后走了。
留我和陈铭两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是陈铭先回过神来,要去找王成算账。
被我拉了回来。
“他就是这么欺负你的?”陈铭的眼眶猩红,目光落在我身上的鞭痕上更是悲伤。
没事的,会好的。
我说。
陈铭却不听,他一把拥抱住我,让我和王成离婚,他已经找到工作了,他会赚钱,可以养活我。
见我不动,他的眼泪便流了下来:“姐,你跟我走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摇头,让他好好工作,不要烦心我的事。
自那之后,陈铭便会经常带着东西过来。
王成见到他都是先要说几句狠话,再抬眼露出不屑的神情说一个书呆子能有什么出息,赚的钱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他即将分到的一套房子贵。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卑,陈铭的自重得体显得他无理,让他抬不起头。
陈铭带来的依旧是我不舍得花钱买的吃食,他每递给我一种,便细心的跟我说应该怎么吃,怎么样才好吃。
不知道这幅光景落在陈三狗他们眼里他们会不会气死。
我让陈铭以后不要再来了,他的工作好,人也长得好,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陈铭不说话,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我侧头偏过他的手。
他垂眼。
沉默片刻。
暗沉的嗓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可是,姐姐本来就该是我的妻子。”
少年眼里有坚定的光。
也有我一直选择视而不见的欢喜和痛苦。
房子的拆迁定于一周之后,王成扔下一句好好收拾,别把贵的东西漏了就又出去喝酒了。
陈三狗夫妇也赶巧来了,问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他们二次使用的。
他们搬走了老旧的风扇,已经打不开的电视机,甚至还去翻了我们的衣柜。
夏兰捧着一堆衣服走了出来:“这些都是你不要吧,那我就带走了。”
我甚至来不及回一个不字,便转身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
闷热的空间里突然响起夏兰的尖笑。
“老头子你快看呀!这好像是王成他妈,这怎么还少了一截手指呢?”
“这算不算残疾哦,也不知道那会能不能赔到钱?”
那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我冲出去从她手里抢过照片,只一眼,便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想起母亲抹眼泪时少掉半截小指的手。
我又发了疯似的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了破旧的小红本。
那上面熟悉的名字就像是一把刀插进了我的心口。
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瞬间席卷我的全身,我直接吐了一地,绝望混着眼泪一起流进我的嘴里。
陈三狗和夏兰没见过我这幅样子,愣了半天,没好气地问我发什么疯。
我恶狠狠地瞪他们俩一眼,冲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把刀。
我真的是想和他们同归于尽的。
可是就让他们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也太便宜他们了。
我挥着刀作势要砍他们的样子,陈三狗吓得大惊失色,立马往门口跑去,剩夏兰一个人在后面一边骂我一边追他。
整个屋子里都静了下来,我扔了刀,蹲在门后面放声大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