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辗转反侧,过了大半夜方才睡着。
次日一早,云鹤刚起身便觉一身轻松,那天葵草果然见效奇快,身上伤口竟都不疼了,瘀伤也消去大半,虽尚有些痕迹,但已不碍事了。
青音早早躲近她的袖笼里,云鹤收拾准备了一番方出了门。
魏延年早已在外面候着。
“慢着。”魏延年忽然拦住她。
云鹤不解其意。只听他说道:“你御剑下山,让我看看。”
“今日还要考功课吗?这耽误下去,哪儿还能采买到东西。”
却见魏延年并无丝毫退让与地。
云鹤无法,只得拔剑出鞘。她聚气凝神,施诀念咒,正要汇聚灵力。
忽听见魏延年沉声道:“六界唯心,万法唯识,立心为宗。灵力与煞气同在你体内冲撞,不必非得二择其一,压制煞气,两者皆是自然馈赠,你且大胆的用。修为在身,是你自己受益,不是做给旁人看的。”
云鹤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丹霞天众人向来厌恶她体内的煞气,她为了避免麻烦,修炼内息,筑造灵基时,每每感受体内两种力量冲撞,便会压制煞气,强行运用尚且聚集不多的灵力,这便使她御剑施法时十分勉强。
假如可以使用煞气,她心念微动,两股力量在体内交汇,一强一弱。云鹤此刻顺势而为,不再刻意控制,煞气果然一股脑儿的涌向四肢百骸,汇聚在周身要穴,但闻耳畔强风阵阵,她整个人立时乘风而起了,云雾在脚下汇聚,她此刻于天地万物的观感比平日陡然强了千倍万倍。
简直不可思议,往日她那般用功,灵力却也只能刚好支撑她御剑而行罢了,如今竟能腾云驾雾了吗?显然,魏延年也未料到,笑道:“你往后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了。”
云鹤笑道:“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讲。”
“煞气固然凶猛,但你若灵基不稳一味滥用,怕走火入魔。”魏延年解释道:“故而先激你修炼,待灵基稳妥,再缓缓图之。”
“走罢,把剑收好。”
话音刚落,魏延年不知什么时候也腾云而起了。他向云鹤伸出手,“跟我来。”
云鹤刚搭上手,便被魏延年带着越过清晨云海雾霭,瞬息之间便是万里高空之上。她低头一看,想到上次跌落之事,一阵眩晕,不由得出了一身汗,忙拽住魏延年的袖子,手也握得紧了些。
“别怕。”魏延年放缓了些,慢慢松开手,轻声道:“自己试试。”
而此刻,圆日东升,从满山白雪里红光涌出,似是金乌破冰,云间金盘高挂,光照翠霭,白云出岫,岚烟罩住山野,仙雀,灵鹤成群而出。
无量海霜色连天,冰封万里,赤鳞一般的霞光层叠涌现,远处洪钟一般的长鸣从天际传来,众人直觉耳畔轰鸣。
魏延年与云鹤瞧得清楚。
那是一只金翅鸟巨鸟,赤首金身,翼若垂天之云,从天而落入无量海,击起千层冰浪,抟风聚云九万里,无量海上瞬间冰雪消融,而那只巨鸟遇水,身上的羽翼则化为金鳞,赤日下光耀炎炎,与日月同辉,振鳞横海,击水三千,一路巡游至东仙源海岸。
果然,想要进出此处,在这虚空之界往来,还是需要有鲲鹏相助。
那头鲲鹏背上立着几位仙君。
领头的那位,正是西仙源万仙之首崇妙仙君,身畔是一赤服男子带着漆色帏帽。再后面还有几位,便不认得了。
云鸩?那身昭国人的装扮,相似的背影,云鹤不会认错。昭国朝堂之人,为何屡屡同仙门纠葛不清?她想不明白,这样看来,当日尸魔之事或许也不那么蹊跷了,既然有神仙愿意插手庙堂纷争,自然也会有妖魔想要插手。
看来如今凡间这盘棋,执子的不仅是帝王诸侯,更有各路神仙妖魔。
“你认识?”魏延年瞧她看得入迷。
“不,不认识。”云鹤回神,笑了笑,“咱们下去吧。”
普宁仙郡。
“带着这个做什么?”魏延年瞧她掏出一张面纱,鬼鬼祟祟,生怕人看到她这张脸。“我在你旁边,他们不敢怎样。”
“啧,防患于未然,你也不能一直都在我身边。”云鹤戴好了面纱,转身问道:“你要买什么?快些选,待会儿我还想去别地儿玩玩呢。”
她不乐意让他跟着。魏延年听出来了,他有些不快,却不动声色,只往前慢慢走着。他其实并未想到要买什么,只是找个借口放她出来罢了,不忍心看她头破血流的样子。
云鹤打的主意却是,待走到人多的地方,她便假意被人群冲散开,去阜宁仙郡找李奂。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魏延年反问她。
云鹤随手一指,敷衍道:“买些花罢,我瞧咱们宫里怪冷清的。”
她刚要转身,便被魏延年拽了回来,只见那花农望着云鹤一脸微妙。
云鹤看着魏延年认真问道:“师父出门,徒弟给钱吗?”
魏延年点点头,疑惑道:“那你是要跟我赊账吗?”
云鹤想着最近几个月,魏延年耕田种树的辛苦样子,怕不是为了省饭钱?若这是如此,他这番心思倒是难能可贵,她竟不忍心白占这个便宜了。“赊!回去给你打欠条。”
“好,都包起来罢。”
“哎,好勒,您走好。”
魏延年转身付了银钱,施了个仙术便将东西都倒腾进灵墟了。
衣裳,缎子,大氅,鞋袜,零食糕点蜜饯,胭脂水粉,钗环,刀剑兵器,暗器,锅碗瓢盆……魏延年动作极快,云鹤根本还未挤入人群,眨眼魏延年就跟上了。她便见了什么都说要,本想着从前魏延年应当没有这样好的脾气,她已经如此猖狂,竟还不赶她走,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柄刀给夙英,那个大氅给无因师叔,这个给清玄,那个水粉给元晨宫的阿澜……”
魏延年饶有趣味的瞧着她。
“差不多了,你灵墟里带这么多东西累不累?”
魏延年只当她总算有了几分良心,知道安慰人了,答道:“也是有些累的。”
云鹤闻言蹙眉,故作关心状:“是我疏忽了,那你要不要先回去歇歇?让我自个儿逛逛就成。”
魏延年的笑挂在脸上,僵了僵,问道:“阿鹤,你知不知道自己从来不会关心人,但凡说出口的好话,都是为了哄骗别人,实在很容易分辨。”
心里像是哐啷漏了一下,云鹤愣住。“怎么还不识好人心呢。”又做贼心虚一般,低声道:“在外面别叫我名字。”
魏延年冷声道:“那叫你什么,妙清吗?你外面那些朋友都这样叫你吗?”
这声“妙清”将她叫得恍惚间又回到九百年前。“妙清你试试,这把暮苍刀是送你的。”“我知道你是大烨帝姬,我可以继续叫你妙清吗?”“妙清……”
“算了,你还是叫我阿鹤罢,不必同他们一样。”云鹤突然心中闷闷的,她勉强笑了笑:“走啊,继续再逛逛。”
魏延年瞧她十分勉强的样子,顿住脚,忽然开口道:“我忽然想起来,无因今日找我还有些事,你先自个儿逛罢,早点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