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只蜻蜓点水一下,魏延年便离开了,他怕云鹤会恼。
果然是恼了,云鹤脑子有些眩晕,咬了回去,或许是咬得有些狠。魏延年眉头微蹙,闷哼一声,她又陡然松口,不知所措的望着他,埋下头,似乎做错了什么。魏延年艳红的唇色沾了雾气,水色潋滟,倒像是被她欺负了。
“阿鹤,克己守礼,那得两个人一块儿守。我一个人,守不住。”魏延年欺身上前,将人圈进怀里,轻轻抿住丹唇。这个吻由蜻蜓点水,变得细碎而绵长,缠丝挂线,雨点一般落下,又逐渐由轻到重,难舍难分。
口脂的清香,带着酒味,雾气混杂在一起,温凉软嫩。比春风更轻,比冬雪更软,像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海里,越陷越深。
云鹤向来鬼话连篇,碰上魏延年这种人却是半点法子也没了。正所谓无招胜有招,她骗别人的那些话,魏延年面前,统统一剑斩首,兴不起风浪。云鹤就是喜欢撒谎,将自己一层一层裹成一只茧,且她也不想出来化蝶,只是为了躲着,饿死在里面也不要出来。魏延年恰是盯上了就要拆开看看,不论是死是活也要拆开来看,他见不得无疾而终。
如今他看到了,她的心还是热乎的,没有死。
魏延年实在有些高,月光洒下,将她笼罩在阴影里。云鹤此刻算是明白了意乱神迷四个字怎么写,脑子里也起了雾似的,她觉得自己见色起意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顿时也没什么可羞的了。
“簪子和衣裳是送我的?”
“顺手买的。”
“因为要走了吗?”魏延年见她一点点慌乱的样子,十分有趣。
“你在说什么?”云鹤已经退无可退。
“你要同那个朋友一起走?”
“是又怎样?”云鹤仰首挑衅道,“你要将我送去天刑司吗?”
魏延年愣了愣,埋首在她脸颊轻轻一吻。“舍不得。”
云鹤猝不及防,将人推开了些,怒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走了。”
“你舍得?”他问她。
云鹤不说话,只低头不想看他那双眼睛,花笼了浓雾般,的确让人舍不得。她没料到魏延年会这样缠人,只是如今他这样涎皮赖脸的,与她一贯心里想的那人不一样,或许她本来就未曾瞧见他真正的模样。
魏延年笑道:“先回屋。”
他将云鹤抱起来,回了风泾斋。两人半天不说话,魏延年施了个术,衣裳很快便干了。云鹤嫌弃的让他去穿好了衣裳再出来。
“坦胸露背,成何体统。”
她一本正经批评完魏延年,自己寻了坐榻靠着,昨日一身伤刚好了,刚才滑下池子又崴脚,流年不利。魏延年转身去了一座绨素屏风后面,没过一会儿出来,穿了她送的那一身衣裳,在云鹤面前晃悠着。她知道他的心思,说了句:“好看。”
魏延年瞧她在桌上寻了药罐,熟练的上起了药,想着她昨日那一身伤,心里不是滋味儿。自己替她想了半天,她还是要同人家走。魏延年也靠在坐榻上,喝了口茶,闷闷道:“敷衍。”
“啧,哪里学的阴阳怪气?”云鹤这才认真打量他,魏延年穿这青白纱罗长衫的确是好看,尤其在雪天里,一下子让人想到连绵不尽的春山青玉,巍峨温润。
魏延年转身看着她,一身仙气尽褪,眼里像能滴出水。云鹤脸红了红,侧头摆弄起桌上的瓶瓶罐罐,清苦的药香让人清醒了些。
“你如何知道我要走?”
“李奂来镜花水月里找了你一次,你便要闯阵。”魏延年并不讳言。“你连问我一声也不问。”
“你不是神仙嘛,神仙自然帮神仙了。”
魏延年却来了句:“自作聪明。”
“我也不想让你为难。”云鹤罕见的没有跟他斗嘴,“毕竟你是丹霞天的人,也救我那么多次。”
魏延年顿了顿:“我宁肯你让我为难。”
好容易才转到正事上,他却句句都显得委屈,倒像她是个负心汉似的。云鹤瞪大眼睛瞧他,“有完没完?”
“李奂是大玉天的弟子,今日那赤衣男子是谁?”
“我兄长,昭国世子云鸩。”
云鹤知他是解不开这个心结了,且他也猜到自己的打算,再故弄玄虚,显得没意思,索性一股脑儿都讲了出来。
她这头说的一身轻松,魏延年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李奂是齐桓派来的刺客?那晚给你下药的人就是他?”
“亦敌亦友,如今一条线上的蚂蚱。”
“凭一艘曲舟就去闯无量海,真是能耐。”
云鹤听出讥讽,也不介意,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从前我得罪你了吗?你竟半点也不肯信我?宁可去找刺杀你的刺客,也不愿意跟我商量。”魏延年瞧她乌发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骨碌碌到处看,总之就是没将他放进去。
“翻什么旧账?”云鹤脸一黑,起身要走。每次说到旧事,她便不痛快,魏延年将人截住,抓着手腕,拉回去让她坐好。摸着她手凉,又从床上捡了被子扔给她,云鹤闻了闻,痛快的用了,将自己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
“看来是我得罪的狠了。”魏延年倒了盏茶给她,“赔罪。”
云鹤喝着茶,挑眉看了他一眼。
魏延年定定看着云鹤。“九百年前,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是谁?”
“反正不是你。”云鹤瞪回去。
“那你为什么恨我。”魏延年问。
云鹤将茶泼过去,魏延年躲开,水泼在地上,云鹤心想,他们两人是应了那句覆水难收。“别动歪心思,刚才一时没了分寸,哪里又能当真了。”
她没有否认,魏延年心想,可能是猜中了。一时笑起来有几分得意和傻气。
“可是阿鹤,我当真了。”魏延年挤在云鹤身边坐下。
浓郁的白梅香钻进鼻孔,还带着沐浴后的清香,和雪里来的清凉。云鹤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嘣,敲在魏延年头上,他也不躲,就定定的将人望着。
“九百年那个人是你。”云鹤鬼使神差般,突然开口。“我承认。”
魏延年刚要开口,话头便被截住。
“可只当是故人,便不必总提那些旧事了。”云鹤狠了狠心,道:“现如今,我已经不喜欢了。若能从这里逃出去,修个散仙,自己快活日子过着,也没什么不好……”
云鹤话说了一半,看了一眼魏延年,就说不下去了,声音渐渐低下去。她自己都不信她说的话,但只一点云鹤是笃定的,她要离开,所以什么都不可以,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阿鹤,你不敢看我。”魏延年笃定了起来,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魏延年,你不恨我,我谢谢你。”云鹤缓缓将人推开。“你仗着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肆无忌惮,我不计较,但我做不到。”
“我等你放下。”
“你高贵给谁看?”云鹤冷笑一声。“刚才不过一时失了分寸,见色起意,心里倒也没什么波澜。”
“是吗?”魏延年偏是看不惯她这幅鬼话连篇的样子,陡然俯身下去,咬上了丹唇,唇齿纠葛,鼻息交缠。魏延年只觉她面颊滚烫,轻轻松开手。
“阿鹤,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愿意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