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这个假道姑正在镇国将军府上嗑瓜子。
一边嗑一边看手里的风月簿,如今牡丹仙子转世的长公主叫做慕容笙。辅佐幼帝慕容翰登基,依仗这位镇国大将军,大将军姓魏,叫魏湛,军伍出身的粗人,如今权倾朝野。
据说长公主有意下嫁与魏湛,以换取他手中兵权。
她这个先帝的私生女,生世有些复杂。
当年先帝微服私访,去了徽州,遇上了刺客。彼时又恰遇上徽州,靖州发了大水,一时难以回京都。而徽州城内被洪水淹了大半,那些徽州的官员只好将皇帝安排入住附近山中的道馆。
那山叫做汝玉山,
山上有座道馆,名上兰观。
观中有一名姑子,唤做景安真人,这景安真人姓云,全名唤做云长妩,本是安国公妾侍的女儿。在安国公府中不得宠爱,母亲早逝,她便索性出家作了道姑。
然而景安真人,虽被人叫一句真人,到底不是神仙,而是桃李之年的少女,也算是出身名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身的才情。
陡然与这血气方刚的天子相遇,便生出一段情来。
大水停了。
天子也回了京城,那景安真人却于一年后诞下一女。
可皇帝回宫后哪里还能记得这桩风流韵事。
景安真人等得花都谢了,帝都却没有人来认下这件事情。
她身旁的婆子倒是跟安国公报了信,可那安国公见皇帝没有动静,便只当是天子不认这个血脉。自己哪里又敢再多嘴多舌些什么?
而自己这个女儿又闯下如此大祸,出家了却又生了个女儿,这种事情传扬出去,那还了得?
自然是再也不让景安真人回安国公府了。
只每月送些银钱,且养着,饿不死就成,或许以后有用。
这女儿从此便跟了母亲姓云。
取“闲云野鹤”,叫做云鹤。
云鹤在上兰观长到五六岁,遇见一位途经徽州的仙姑,这道人称她有仙缘,要收她。
云长妩觉得这是个机缘,否则白让女儿跟着自己受罪,那时安国公府白养了他们这么些年,也没见到什么可用之处,那安国公府的主母又是一向厌恶她这个庶女的,更何况她还失了清白,未婚便有了女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中风言风语也不是没有。安国公的主母虽矜持着大家风范,心里却恨不能将上兰观的两人碎尸万段。
这每月送来的钱是越来越少了。
云鹤便在六岁那年随着那仙姑云游四方了。
说来也巧,自从云长妩将女儿送走后,没半年,皇帝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又来徽州巡视。
且又来了这汝玉山的上兰观。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风流。
总之,皇帝是又瞧见了云长妩,记起了当年的荒唐事,将人接回了宫中。
也派人去寻那仙姑,还有云鹤。
只是多年寻访也没有下落,遂断了这个念头。
那仙姑是名散仙,四处云游,只图潇洒痛快。
云鹤跟了她后,也学了她师父的潇洒性子,还有一身半吊子法术,虽成不了仙,但自保是没问题的,且身体康健,较之寻常人,多活些年月是肯定的。
她成人后,告别那仙姑,四处游玩,途径缗月国,听闻国君与缙朝小公主的婚讯。
一个恶念涌上心头。
其实倒也非真的恶念,而是风月司要借她的手完成这笔情债,渡这场劫难。故此在她出生时,这个恶念便像种子一样,种进了她的命数。
“我其实也是缙朝的公主,这个男人她要得,我却要不得么?凭什么她生下来就是金枝玉叶,我生下来就是猪狗不如?就因为那个乱发情的狗皇帝是我的父亲?他恶心了我阿娘与我大半辈子,如今我且也要恶心他一回。”
她便化作那帝都小公主的模样,伺机去引那缗月国国君箫淮玉。
一会儿装作宫女,一会儿扮作道姑。
一会儿说是真公主,一会儿说是农家女。
实则那箫淮玉倒是真心惦记着缙朝小公主慕容笙,但被她下了咒术,鬼迷心窍,又见她日日顶着心上人慕容笙的脸,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我才是真的慕容笙,宫里那个是我姐姐,你小时候在宫里见的人是我,后来那云娘娘入宫,不喜欢我,便将我送出来了,用她的女儿替了我。”
箫淮玉竟然真断了婚约,还造了座道馆,说要娶她。
怎料,她见奸计得逞,过了两日便离开,只留了座空观给箫淮玉。
帝都中天子遭此羞辱,错愕,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那小公主慕容笙哭得肝肠寸断,却困于皇宫,毫无他法。
箫淮玉与那慕容笙前半生便由此错过。
当然,此云鹤非彼云鹤。
这些记忆涌入云鹤脑海的时候,她浑然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一生。
有些可怜,又有些可叹。
她来到此世的时候,前面这些事木已成舟,据说是她前面那位见习仙君的手笔。
轮到她来接替此事时,这情劫已经造好了大半。
她扮演的这恶仙姑,现在要入帝都。
又要去和慕容笙抢男人,只不过,这次是为了让慕容笙重新与箫淮玉破镜重圆。
按照风月簿中的安排。
先帝崩逝,长公主慕容笙执政,辅佐幼帝。
镇国大将军魏湛,是如今第一大权臣,是长公主手里的一把刀,斩杀所有不臣之人,如今刚好平了七国之乱,更是权势滔天。
而这七国之中,便有那缗月国国君箫淮玉如今成了反贼。
且是她长公主的手下败将,即将入京认罪,随她处置。
与此同时,长公主不知手中这把刀有没有反骨,让小皇帝试探着魏湛:“将阿姐赐婚给魏将军可好?”
魏湛:“长公主金枝玉叶,魏湛一介粗人,配不上。”
但不论魏湛回答了多少次,小皇帝还是反复的问。
其实这话问出来,就是没有答案的。
因为这话还可以这样问,将军的兵权交是不交?
魏湛若答应,交了之后呢?那是不是就该要命了?
若是不答应,不交?那是不是又谋反之心,也是要命?
故此最后,魏湛答道:“回陛下,魏湛已有正房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