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听樗落提煞气的时候,不痛快。
自己瞧着也难受,故此,走前多问了一句。“丹霞天的长老们都说我的煞气是藏在三魂七魄里,不只是因为当初除妖,染了妖气。可是真的?”
这话她是说给魏延年听的,她不想他自责。
“三魂七魄里藏煞气,无非是前世杀孽太多,与今生干系不大。”樗落缓缓道。
云鹤也不知魏延年听没听进去。
樗落又嘱咐道:“你们出去行事遇难时,可打我无量山的名号。”
大袖一挥,转眼便将人送去了风月司。
这风月司的差事,说风流也风流,说荒唐也荒唐。
只因沾了“风月”二字。
虽不见刀枪,也叫人断肠。
自古各路神佛但凡想精进修为,无不选择渡劫。
情劫,为此中一大劫。
而风月司开府建司之初,便是为了护佑诸天这些神尊仙君顺利度过情劫,而后才又管起了凡间的风月债务。
风月司建在东荒一处洞天福地里。
不在凡尘。
他们四人打了无量山的招牌,凭着樗落的令牌,果然轻易进去了。
来了两个小仙童,直接将他们领到了主持的水镜散人面前。
水镜散人正喝着酒,找了几个同门打着牌,看戏。见是樗落叫的人来了,忙将人都散了。
“啧甚好,甚好啊。”
他叫着好,他们却不知好在何处。
李奂打趣道:“我看着自己也觉得是好的,尤其照镜子的时候。”
翠虚闻言翻了个白眼。
云鹤知他素来厚颜无耻,倒也是见惯不惊。
“公子妙言,”水镜散人哈哈大笑。“我说的好是指根骨好。”
他见这几人都是修为都不差,尤其是魏延年已是散仙之身,只当是樗落调教过的。
“当然容貌自然也是要好的,不然如何为那些仙君神尊造情劫?”
“何意?”魏延年闻言暗觉有些不妙。
水镜散人又喝了口酒。
“所谓劫难,又加之’情’之一字,必是要让人肝肠寸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何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心有所属,没有缘分,终落个覆水难收,或反目成仇,或”
李奂心下了然。“那就是让他先得了宝贝,再将那美玉砸了,将那金钗碎了,且要他自己亲手砸,亲手碎,挫磨得肝肠寸断,宁肯死了才算好。”
“是也不是?”李奂领悟的很快。
水镜散人大赞他是个有天分的,让他之后多来玩玩。
“过个三日,便可来我这里领了诸神君的案子,去那凡间助他们渡劫了。”
众人闻言,皆是心有余悸。
·
他们在风月司都分到了明崖山房住着,这里算是见习的仙娥仙童常住的地方,都是些新人。
也未特别款待,只让他们四人分了一处院子住着,平日里好互相照应。
“这风月司听着动人,实则比阎罗地狱有过之无不及。”云鹤苦恼道。“那樗落神君果然是个害人的,嘴上说着帮忙,却将人又另推进火坑。”
她在魏延年屋里,一通大骂。
“我开始还以为他真是个好人,泽乐太子叮嘱的不错,他的确是古怪脾气,哄起人来一套一套,我们若不答应,他必然又要威胁不再相护。”
魏延年看她骂得这样酣畅淋漓,觉得好笑。
“骂的累不累,要不要我给你泡茶喝?”
“要!当然要!”
云鹤接过魏延年手里的茶盅,喝了一杯又一杯。
一时冷静了下来,忽然怔怔的,她哪里是真的想骂樗落,她是怕帮人家渡什么情劫,将自己渡进去了。
魏延年是个勾人的,至少在她看来是的。
“万一真有什么女神君看上你了……”她的声音刺刺的,“你怎么办?”
魏延年一时愣住,他知道她心里是会多想的。
但没料到当面来吃起了飞醋。
还是那种没酿出来的醋。
他分明还在她面前坐着,泡茶给她喝,她就开始想以后自己被人看上的事情。
“那我守身如玉。”
他笑着将人揽过来,“看也不看她。”
“那怎么行,你得先让人家看上你了,你再……”
这句话被人堵住了没有说出来,魏延年觉得自己有时候脑子不太好,看见她小嘴瞎说个不停就想治治。茶水的味道弥漫开来,云鹤被吻得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她故作镇定,将人推开。
“你不要……不要岔开。”云鹤喘了口气,“我其实也是善解人意的,就是一时,有点转不过脑子。”
“嗯,我知道阿鹤。”他喜欢她这样在意他。
“万一……你瞧上别人了怎么办?”云鹤心虚的很,她觉得自己从前跋扈惯了,“那女神君又温柔,又貌美。”
“阿鹤。”他忍不住好笑。“那你便多多缠住我,叫我没时间瞧别人。”
“哼,你美的很。你要是瞧上别人……”
云鹤想了想,扬起下巴挑衅道:“那我也去找个什么神君……”
“有本事你就去,我给你备嫁妆。”
魏延年忽然想起从前李琰那档子事情来,心里难受,说话重了几分。
他得了他们的婚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云鹤一时想不出什么狠话,本是玩笑,越说越真了。“去就去。”
眼圈儿倒红了起来。
“正好上辈子没收到你那份。”
“你是不是又要来气我?”
魏延年声音冷了两分,云鹤听出来他生气了,但她也委屈。
是她先挑的事,她反倒委屈。
自觉没什么道理,眼泪不争气的一颗颗落。
他竟然也不哄,就看着她哭。
云鹤觉得很没意思,想撒手走了,却发现手被人捏的生疼。
“你就是不心疼我。”
魏延年被她这一通怨怪,心里也是难受,不是他不哄她,是一想到她那身红衣,闭眼就是她凤冠霞帔要嫁人的样子,他多希望来接她的人是自己。
眼下实在不会说什么好话。
“阿鹤,你又何曾心疼过我?”魏延年陡然放开她的手,腕处已然有了红印。
她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当初为什么答应李琰?”
她突然笑了起来,“那你倒说说我要答应谁?答应你吗?”
这是戳了她的心窝,大烨风雨飘摇,谁能救大烨,她就答应谁。当然李琰是个狼心狗肺,那又是后话。
至少大烨苟延残喘了些时日,白氏皇族也不至全军覆没。
“得亏我上辈子死得早,否则我一定杀了李琰。”
魏延年后来看过史书典籍,云鹤过的并不好。
“《孝武本纪》记载,大夏元康三年,孝武烈皇后因病崩卒,帝大恸,罢朝五日。”
满书都是她死后帝王的思念与哀悼。
却没有人敢为她立传,《后妃传》李琰的后宫,子嗣,那群人写的一清二楚,但唯独没有她。也不知是不敢写,还是不肯写。
也有传闻说,孝武烈皇后是跳水自杀的。
他不敢想象,如果传闻是真的,她那样热烈如火一样的人,最后怎么宁肯死也不愿意再活着。他甚至没法问,她一定是会哭的肝肠寸断。
这么一想,魏延年就觉得自己错了。
“阿鹤,我不该那样讲。”他将人抱到软榻,结结实实捂进怀里,一点点吻掉她的眼泪。
云鹤心口梗住,半天讲不出话,整个人逐渐软下去,摊在他身上。
眼泪大片大片的流,魏延年的衣襟一片濡湿。他就这么抱着她哭,想哭多久就哭多久,阿鹤受了那么多委屈,自己怎么还能给她气受。
“阿鹤,你打我消消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