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昭国世子云鸩！活的昭王姬比死的有用，我父王为此攻下韶岭，与皇帝反目。”
弯刀停在喉前。
“你可以先带我走，到玉京城门口再杀也不迟。”
“你的小狐狸，怎么没来救你呢？”李奂笑着在她耳畔低语，若是不看那把弯刀，他如同在和情人耳鬓厮磨。“我能得到什么？”
“齐桓答应给你什么？”云鹤咽了咽口水，胡麻酒中的药逐渐让她四肢酸软，头痛欲裂，一切都变得迟缓起来，她甚至无法拿起短剑抵抗。
“这就对了，装什么尘缘断尽的仙人？你明明就是价值连城的……”李奂思量了一番，“倒也不像个宝贝。你哥哥屠了上万将士，就为你这一命，算是个祸星。”
“可别高看我父兄的情义，这只是他们攻城略地的借口罢了”云鹤笑笑，“但如果你乐意再将我这个祸星送回去……”
“那他们便有更多的理由侵伐诸国，征讨大兆皇室，但他们不会先杀了我祭旗吗？”
“我会说你是将我从青屿山救出的侠士。”云鹤循循善诱，“眼看乱世将至，谁能保证以后是齐氏的天下，多一条出路有什么不好呢？何必忠于齐桓一人？”
“我四海为家，没有故土，忠于谁都无所谓。”李奂虽是前朝皇室后裔，但颠沛流离半生，族人经历大夏，北襄两次灭国灾祸，这些早看淡了，至于成为修罗堂的魂士，不过是他除了杀人的营生也不会作别的，倒真不像慕容璋等人是为了什么复国大计。
“他连结发之妻都要千里追杀，你敢信他是忠义之人？”
“我兄弟的命在他手里。”
“那真是无价。听我一句劝，你可信不得他。”云鹤试探道：“冒昧问一句，公子莫不是从北襄旧臣？”
弯刀又逼紧了几分。“你不必知道。”
看来是了，根据长碧所说，姜拂便是北襄族人，渤海王府和北襄王室脱不了干系。
云鹤笑道：“你可知我昭国为何攻城略地百战百胜？赏罚分明之故，凡立战功者，皆论功行赏。你若是不杀我，我便当你是救了我，此乃救驾大功。”
“那又如何？”
“你若是在昭国封侯得爵，方有资格与玉京权贵周旋，到时自然有法子庇佑你的兄弟。你若只是渤海王手下的刺客，便是握在别人手里的刀，想弃便弃了。”
“可你不是已经成了这东仙源弟子了吗？又怎会愿意回昭国？”
“我身染煞气，待在这里是为了治病。”云鹤笑道：“不过你要是等不及，不过我可以写封信，禀明你的功绩，你将信带回昭国。”
李奂刚想放下的刀，又架在了她脖子上。“我可没那么好糊弄，小美人。除非你亲自跟我走一趟，否则我立刻就把你做成傀儡娃娃。”
“先上路，我再决定是提着你的脑袋回玉京，还是去昭国——”
云鹤急道：“我——”
忽见李奂弯刀似寒月，高高举起。
她立时闭眼，转头就要跑，却被人一把拉了回来。
只听“噗嗤”一声，腥臭的血溅了她一脸。
云鹤睁开眼，一个的头颅从高空中落下，砸在墙上后，骨碌碌滚落在雪地里，赫然是白日里包子铺的老板臧朗的那张脸，身体却呈现诡异的姿态扭曲着，仿佛没有痛感，它的肌肤是腐烂的青灰色，手脚疯狂的寻找着猎物，仿佛一只没了脑袋的蜘蛛。
那具残躯猛然朝两人飞扑而来。
李奂的弯刀在空中飞旋似雪。
云鹤闭上眼，几声闷响，应该是残肢跌落在雪堆里的声音。烂泥和着血肉腐败的味道令人作呕，但她脑子里还未反应过来，白日里好好的人怎么成了这样？
李奂皱眉。“这种低等魔物竟也能混入东仙源了吗？”
他转身一把将云鹤扛起，“今晚就走罢，免得夜长梦多。”
刚走到巷口，却见一玉白长衫的仙君立在雪地里。
李奂忙侧身捂住脸。
“放下她。”魏延年冷眼看着李奂。
李奂笑了笑，沉声道：“好啊。”
话音未落，他竟猛然一跃而起，弯刀飞向魏延年，强悍的刀风扫了一地雪尘。魏延年拂袖荡开这记刀风，转眼李奂便带着人没了踪影
云鹤忽觉耳边风声阵阵，一起一落，越过身下普宁仙郡人山人海。
李奂如鹰鹫奔走在房檐屋顶，直奔向东南角。
东仙源内的紫盖河奔涌至此，化作飞瀑挂在九天之上，两岸峭壁断崖形成一道巨大山门，犹如鬼斧神工，将仙家之地与烟火人间一分为二。
此处便是东仙源与人间的屏障，水流从这里往一直往东，穿过一片片人间郡城，汇于沧海。
李奂轻轻立在河中的礁石上。“想不到你还挺重的。”
“放你娘的屁！”云鹤骂道。
李奂凌空一跃。
巨大的金色符阵凭空出现，通天彻地，繁复如枝叶般的经文瞬间被点亮，竟如一张网，将两人拦了回去。耳畔突然响起晦涩难明的唱诵之声。
“怎么回事？我明明开了一道口。”李奂喃喃自语，他好不容易立住脚，只得先将云鹤扔在河滩上。
云鹤却忽然惊恐起来，指向山门上。
李奂也看到了。
山门上似亮起了一盏盏红烛，密密麻麻挂在两侧山崖上。
那不是灯，而是一双双血红的眼睛。
它们都如同刚才死去的臧朗一样，身体极度的扭曲，有的甚至只有半截残肢，但他们似乎没有痛楚，野兽一般嗜血，早已丧失了五感六识，只是一具具“活着”的尸体。见了来人，陡然兴奋起来，嘴无法盖住他们异变的利齿，鬣狗般的黄牙拼命撕咬着什么，齐声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低吼。
“这是些……什么东西？”云鹤看向李奂，“和你有关？”
“我没这么恶心。”李奂也惊住了。“尸魔吗？”
它们听见了活物声音，忽成群窜下，有一只霍然扑向两人。
但它一头撞在了金色符阵上，瞬间烧成了灰烬，落下山瀑。
其余的尸体看见同类的惨状，对着金色符阵愤怒嘶嚎，有的则飞扑而下，争抢着尸体。暗黑的血液喷溅在金色符阵上，滚烫灼烧着，很快又化作飞灰。
山下黑色的潮水涌了上来。
全部都是这些青灰色的尸体，如潮水一般，越积越多。虫蚁一般，一层层往上冲锋，一波接着一波，下面的尸魔踩着同类上去，自己又被后来的尸魔拽断了腿，它们也不惧死亡，疯狂拍打，撕扯着金色符阵。
血红的眼睛，如黑夜里亮起的鬼灯，狂喜一般看着山门前的两人。
像是渴望，又像是愤怒。
“让开！”清冷的声音响起。
魏延年漂浮于空，祭出玄光，捏诀施阵。他身色紫金，万剑齐发，光色赫然，烨烨然如日月临空，放百千光明。
只一瞬，尸魔们如受烈焰灼烧，纷纷化作灰烬，风吹四散。
魏延年又聚气凝神，只见剑光纷飞，那金色符阵竟缓缓转动起来，如莲华盛开，光明焕烂。
一时金光大盛，如白昼炫目。
“看来只有下次再约了。”李奂是半魔之身，东仙源被魔物袭击，众人必认为他难逃干系。如今自己也走不了了，得先想个办法藏身。况且这尊瑞气腾腾的仙君，他自然惹不起。他低声耳语道：“我会传信给你，如果你不想整个东仙源都知道你是谁，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李奂将她扔在一旁，黑雾涌起又瞬间消散。
云鹤艰难的坐起身，却是眼前一黑，又跌落在河滩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想说，但是喉舌麻痹，难以开口。刚刚在祈仙居，胡麻酒一杯接着一杯，口干舌燥，当时只觉得是羊汤配烈酒，火气旺盛，现在想来应是加了药的缘故。
“没事了。”是魏延年的声音。
她感觉被人抱起，梅香从四面八方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