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我说这几日你——”
渺微宫内空无一人,无因似乎想到了什么,叫道:“坏了坏了,他怎么选了今晚?”
无因自然知道魏延年要走的,那日妙乙召见魏延年后,他死皮赖脸的问,魏延年便诚心诚意的答了。原来妙乙,当时便猜到西仙源的人要来找麻烦,但不知什么时候来,便问魏延年:“倘若让你交出你那个弟子,你交是不交?”
魏延年笃定:“自然不交。”
妙乙笑道:“那本尊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罢。”
此话便是随他怎么办的意思,东仙源自是不认他,也不管了。而这看似无情,其实是包庇,魏延年也明白,妙乙自然是不信云鹤同尸魔有什么瓜葛,但如今她留在这里,一来东仙源泥菩萨过江,已然护不住她,二来,就算要护也难还她清白,终究拗不过上界神君们,但却又不可能为她一人将上界全得罪了。
此番暗示后,魏延年便下定主意了,却未料到云鹤又跌入“镜花水月”之阵,刚将养的身体也未稳妥,修为更是难提,只得先将此事按捺下来。
不料,这西仙源的人竟然就已经来了。
更让人头疼的是,他们竟然选了今夜走。无因才从玉阙峰回来,碰见清玄来回禀妙乙说:“崇妙仙君说要去附近东仙源游历一下,叫弟子们不必跟着她。”
想来是这几日,她在东仙源既没占着便宜,上界的旨意也没办完,走也走不了,于是便起了游历的心思。
罗浮宫。
“师父怎么了?”夙英瞧着无因去了一趟仙都峰脸色大变,再无平日的潇洒自如。
无因匆忙取了他的长乐无极扇,吩咐道:“封锁宫门,你就说今夜无量海岸边结界修补,届时东仙源灵力动荡,众人不许外出。”
他顿了顿,嘱咐道:“尤其盯住夙笙。”
夙英抱拳道:“是!”
沿岸的冰雪又重新冻上,夜晚寒风凛冽,雪又下来起来,不大,但刺骨。
“谁在哪里?”
“掌门令我查看海岸结界。”
“啊,参见无尘仙君。”山门看守的弟子们也是一惊,没料到竟能在这里遇见丹霞天的无尘仙君。也未再多问跟在身后的云鹤与李奂,只是瞧着有些面生。
三人行至海岸山崖。
“慢着!”
这声听得李奂和云鹤心中一紧,转身一看,竟是无因。李奂却不认得,只当是丹霞天有人追来了,忙拿出九曲玲珑球,扔进山崖下,施法念咒,那小小一颗球,竟瞬间自我分解起来,转瞬便是一艘中等身量的曲舟。
这厢李奂刚要动手,便被魏延年拦下。
云鹤见魏延年此等淡然,又想着平日里这两人的交集,无因自然早就知道了,也忙道。“自己人。”
“呼——早说啊,吓死我了,一个二个闷葫芦一样。”
李奂扔出一卷麻绳,青音衔了一端走,他也牵了一端,将船拴在岸边磐石上。
无因气喘吁吁赶到:“你们今晚别走。”
魏延年微微皱眉,猜到或许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但是如今箭在弦上,晚一分便多一分变数,只得回拒道:“已经晚了。”
“崇妙仙君,今日突然说要在东仙源附近游历,出海口就这么几个,你们此时出海,十有八九是会遇上。”
李奂向云鹤笑道:“没想到你这个闷葫芦师父人缘还不错,竟有人来报信。”
云鹤颇有些紧张,看向魏延年,他倒是还沉得住气。
“若遇上了,那就活动活动筋骨。”魏延年瞧了无因一眼:“你也别在这儿晃悠了,到时候真遇上,你要是在一旁,东仙源就是包庇的罪过,倘若只见着我,也就担个叛逃师门的罪名。”
“你说的是,我估摸着时辰,去玉阙峰替你报个信,再寻几个弟子假意找找人便罢了。师父他老人家若知道你此举,也定然不会怪你。我东仙源如今是龙困浅滩,施展不得,你们若能出去,定要好好的。”
“临海三郡的血案,我自然是会查的。”魏延年转身准备上船。“走罢。”
却见无因笑了笑:“送你们一程。”
他豁然展开手中白绸青骨的长乐无极扇,凌空一扇,一道青光闪过,巨大的结界方显出形状,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李奂向无因看去,忍了又忍,终于开口:“敢问……仙君可有见到大玉天的翠虚仙君?”
“不曾见到。”
李奂施法驱动曲舟,云鹤等人缓缓驶入无量海。李奂走的极慢,在结界处停下,云鹤知道他在等人,但远处久久未见那抹红衣。
云鹤沉默良久,缓缓道:“咱们还是待到子时行船罢。”
“不必了,现在就走吧。”李奂转身行至船尾,又拿出几个傀儡木人,落地瞬间便成了几名水手,一名拉起船帆,一名在船尾操控大小正舵,余下人等则操控桨橹。
“孽障,我倒是看你要去哪里。”
剑光一闪,如落英缤纷般落下,翠虚腾云而至,李奂却不招架,只侧身避闪开。翠虚剑剑都刺向要害,似要夺人性命,但每快触及肌体,剑锋却又侧过。李奂顿时眉开眼笑:“师父去哪儿,我自然去哪儿。”
翠虚本以为李奂定要耍赖撒泼,却不想他此等紧要关头竟卖起乖来。甚是无奈:“那你跟我回去,我看你是疯了,无量海是什么地方,是你也能闯的?”
又瞧了云鹤一眼,冷声问道:“你是为了她?”
“快快快!快行船。”李奂不答,只施法令傀儡们行船驶离海岸,又吹了一声哨,青音盘旋在空中回应了一声后,一声长鸣,瞬间青白光障落下,包裹住整个曲舟。
“你——!”翠虚气得话也说不出,半天只骂出一句:“混账”
李奂这才跪地讨饶,“师父你别急着骂我,于公,你难道不想知道东仙源为何背此污名?于私,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师父臧朗为何在那晚遇害吗?最后,难道你真想一辈子待在这虚空之界吗?”
翠虚抬脚便是一踹。“滚。”
李奂生生挨了一脚,却见她转身入了船楼中,一双狐狸眼笑得生出几分春意。
翠虚不是没有过此等心思,臧朗待她如女,自小将她养大,不是父女,胜似父女,那晚尸魔攻入东仙源,臧朗遇害,她自然是想查个清楚的,但臧朗死于尸魔手下,尸魔又从何处来?此问连整个东仙源的仙君们都尚未弄清楚,她又如何知道?倘若如今东仙源还在人间,她自然是拼了命也要去查。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东仙源败落,沉入无量海,凡间诸事都断了消息,一切竟无从说起。
李奂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日日撺掇暗示,她只道他是随口胡吣,没有当真。直至看到那封信,才明白,李奂是真起了心思。还连带着丹霞天的那个煞气缠身的病秧子。
其实李奂信中所言,字字句句是落在她心坎里的,但翠虚只觉他如此不要性命,枉费她救他一场。她突然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气,竟像是被人扔下了一般,忙闯了山门赶来,便见他们准备驶船离开,顿时恨不能动手杀了李奂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