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梦里也不让碰,好没意思。”她讪讪的笑了笑,推开他,规规矩矩的坐着,望着屋外大雪纷飞。“陪我看会儿雪罢。”
她果然又规矩了起来,魏延年思量半天,一直这么等着到底不是个办法。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若我说,我心里有你。”魏延年只觉往日话本里看的这些话,真用上,很是烫嘴。“你便跟我回家吗?”
“撒谎。”她头也不回,斩钉截铁:“怎么可能。”
“假如是真的呢?”
“这是梦里,自然都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否则九百年前——”云鹤忽然顿住,捂住嘴,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不是九百年前。
“想起来了?”魏延年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仿佛大梦初醒,惊出了一身汗。
“师父?”云鹤望着魏延年那张脸,似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幻相陡然四分五裂,一阵天摇地动。
“过来。”
云鹤不及反应,便被魏延年一把将圈在身边。
只见他施法布阵,金光一闪,两人便被一个金罩护住。魏延年嘱咐道:“务必催动心法,护住自己心魂。”
下一刻,便是天崩地裂。
她陡然拥住魏延年,着急忙慌催动心法。
只觉万物轰鸣,只能抱住眼前这尊菩萨。
镜花水月本就因阵中魂魄回忆演化而来,迷惑人心。如今云鹤已然清醒,这幻境自然消散无踪。
很快四周遍是云雾。
云鹤睁眼,又是丹霞天,仙都峰上的那片白梅林。
只是成了夜里,晚空如墨洗,无边无际的夜笼罩着天地,远处的无量海,传来波涛汹涌。白梅纷纷似落雪,清香涌动,云鹤嗅嗅鼻子,魏延年身上也是这样的味道。
魏延年盯着她,云鹤忙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
她现下有些记不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但瞧着魏延年的眼色,她必然没说什么好话。这便如同人从梦中醒来,记不清梦里做了什么。
只梦中尾巴上那一点,尚且清楚。
她只记得“否则九百年前——”这一句。话一出口,她便醒了,别的竟再也想不起来了。
云鹤惊得想废了自己这张嘴,她梦里竟以为自己是在九百年前吗?那必然自己不可能做什么得体的事情。“我刚才许是胡说八道。”她连忙申辩。“你听了别往心里去。”
“你哪里胡说八道了?”魏延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她显然已忘了刚才的事情。
“哪儿都胡说八道。”
魏延年在幻像中只瞧见她两日,她不过十几岁的明艳少女,便都是在腥风血雨里过的,那往后余生数十载她又是怎么过的呢?他忽然有些好奇。“你从前到底过的什么日子,竟让你这样怕?”
云鹤冷不丁一颤,不再说话。
九百年后的魏延年,那双眼睛总是格外澄净,让人看不出端倪。他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阿鹤,你大可不必亲自试探。”魏延年突然开口。“这镜花水月的幻境,的确是我为了拘束你的魂魄所设,因为你受煞气损耗严重,灵基孱弱,三魂七魄难以聚集。待你养好了伤,我自然送你出去。”
云鹤心中一紧,难不成这人已经知道李奂来找他的事情?
“我只是迷路罢了。”
云鹤嘴硬着,偷偷瞟了他一眼,魏延年正认真瞧着她。她颇为心虚,故而高声抱怨道:“谁让你把阵法搞那么复杂。”
“还什么都瞒着我。若不是我今日误闯阵法,哪能知道你这么深的心思?”
她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得了道理。索性更加理直气壮:“你别怪我想这样多,那我孤身一人在外,心思自然要多几分。自古兄弟阋墙,父子相戗,夫妻反目,此类祸事数不胜数,听着都骇人。且不说那些都是至亲至爱,尚且落不了好。我与你相识不久,在这丹霞天也不过短短数月,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她试探道。“倒像是拘禁。”
“只是为你疗伤罢了。”魏延年一脸真诚,“你不必管他们说了什么,我自会护住你。”
“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我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自她发现这里的确是处幻境后,便萌生了离开的心思。但却无法同魏延年讲,他到底是丹霞天的人,又是个仙君,恐怕处处自然是为仙门中人着想。况且,云鹤觉得,就算是魏延年想护着自己,倘若告诉他自己想要逃走一事,无疑也是为难他的。
到时候,他若帮了自己,那便是辜负了师门;若是帮了师门,那便又要亲手毁了这段师徒缘分。
逼着人家在师门与故人之间做抉择,实在不厚道。魏延年几次三番救她性命,自己尚难报答,怎能再让人为难。
倒不如她自己走了算了。
他在丹霞天是地位尊崇的长老,弟子这般不出息,虽说有些没面子,但他向来也不像是爱面子的人,倒也不打紧。
魏延年却忽然想着另外一回事。“那晚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宫里。”
“啊,无碍无碍。我不也过来了吗?”她有些意外,又有些得意,那晚虽说是阴差阳错,但得了一柄浮生铁铸的剑,还守住了渺微宫,甚至还催动了梵天大阵。
“说到底,也怨我没学到几分真本事,待学有所成,你不必出手,我也能应付那些阿猫阿狗。”
魏延年闻言眼色沉了沉,云鹤瞧见忙转了口风。
“不过由此事可见,师父你果然是个好人,是我误会了。换个别有所图之人,我怕是小命已经没了。咱们以后也算是出生入死过了,你这般情谊,我会记住的,来日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
她自觉这番说辞有理有据,有情有义。
魏延年却只是简单点了点头,他在盘算如何解阵,如今因她闯了结界,这镜花水月的阵法有些变动,他得想想。
云鹤却想觉得魏延年这般冷漠,似乎是在介意她说他心思深沉,但她刚才明明已经已经说清,是自己误会了。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许是这番夸赞不够真切,不够深入人心,以至于他没有感受到自己实实在在的谢意。她清了清嗓子:“哎,我也算见过许多世面了,但像魏兄……啊,不,像师父你这般德才兼备,又容貌俊俏,平易近人,心怀天下苍生的仙君实在是少之又少。”
魏延年似乎很是惊讶,也不知她这番花言巧语,所图为何。
云鹤终于没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师父?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魏延年总算是明白了她这心思。
不由想逗逗她。
“等你说真话的时候。”他最见不得她这幅红口白牙,胡说八道的模样。
“句句属实!”云鹤斩钉截铁。
“哦?那你说说看我是怎样德才兼备,又容貌俊俏,平易近人,心怀天下苍生。”
“你想听这个?”
魏延年点点头。“夸赞的话,自然人人都想听。”
她当然是一顿乱讲,德才兼备?才似乎是有的,德行嘛,碍于旧日仇怨,她是不敢苟同的。容貌俊俏倒是真的。但若说平易近人的话,黑白都可以颠倒了。至于心怀苍生,传闻里,他是如此的,那她也不知道。
思来想去,只有“容貌俊俏”这件事,乃她亲眼所见,没有虚言。
见她愣住,魏延年忽然觉得好笑。
忽然施了个法,两人身边境况骤变。
天光忽然亮了起来,身后出现一个小园,小园匾额上写着镜清斋。四周翠竹连绵不绝,清泉汩汩涌出。天地一片翠绿,远处汪洋蔚蓝。
这是魏延年的灵墟。
云鹤记得上次进来,还是在青屿山白云观。
“来这里做甚么?”
“法阵被你弄坏了,得修一修。”魏延年不急不缓施法变出了一个烧壶,两杯盏,竟煮起了茶来。“在这里歇息两日罢。”
云鹤气的一口血涌上来。
纵使她心里已然明白魏延年是护着自己,但这样蹉跎时间,她什么时候才能联系李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