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睡得天昏地暗，久久不能睁眼。但凡动一动便疼得不行，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打散了，再重新堆起来。
她醒来见的第一个人是翠虚，云鹤虽说不出话，但翠虚瞧着却像是松了口气，熬了两个乌青的眼圈，是有几夜没睡好了。
“你先歇着。”翠虚说了一句，顿了顿，又道：“若能起身了，可去瞧瞧你师父，他渡了好些修为与你，自己却还未好。”
云鹤愣了半晌，“嗯”了一声，自觉是有些不近人情。
她确实未料到魏延年会做到如此地步。
又如此过了三天，她才能下床。
但白日里，她去又怕人看见，先装着又睡了一天，晚上才去了魏延年屋里。
桌上尽是些瓶瓶罐罐，浓郁的药味混着白梅香挥之不去。
她不敢点灯，屋里只那一根快要烧尽的蜡烛。云鹤摸索着坐到床边，昏黄烛光下，魏延年胸口那道疤痕渗出殷殷血迹，虽是包扎过了，但显然并未止住血。
云鹤似乎明白了什么，渺微宫的风泾斋里，也是这个味道，他胸口哪道疤痕，竟像是永远不会好一样。上次青屿山同狐妖一战，也是这道疤让他疼得不能动弹。
魏延年的脸色更白了，额头上有些汗。云鹤瞧着旁边有盆水，拧干了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魏延年轻轻侧头，人倒是没有醒。
云鹤便索性大胆了些。伸手揭了魏延年胸前的衣衫，还有白布。果然血仍未止住。她从旁拿了罐药粉，闻了闻味道，像是他平日惯用的。
她重新上了药，又仔细包扎了一番，方觉稳妥。
正要走，忽闻外面响起了李奂的声音。“小鹤，你睡了没？”
云鹤吓得忙重新坐下，躲在帐子里，不敢出声。幸而李奂敲的是她那屋的门，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应声便走了。
她长舒一口气。
稳了稳心神，准备起身，手上却是一凉。她低头看去，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了上来，紧紧握着。云鹤侧身去瞧魏延年，他倒是仍睡着。
忽起了促狭的心思，贴近了去看他的脸。从前想凑近了瞧没机会，平日里又不敢凑这么近，偶有那么几次凑近了，她却又不敢看。玉雕一样的人，眉目如春，只是唇上没了血色，瞧着可怜的紧。
云鹤想了又想，往他面颊上飞快的啄了一口。
自己却又脸红了。
其实这事她预谋很久了，从前干过一次，但那时魏延年心里恨着她，两人心里都膈应。
既然有机会占便宜……她又往另一边脸上来了一下。
心满意足。
“明日再来瞧你。”她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管能不能听见。
刚要起身，便被人重重的拉了回去。她猛然扑了下去，头撞在枕头上，吃了一嘴的头发。想要起来，腰却又被环住。这么大力气，哪里像是病了。
她抬头看向罪魁，质问道：“你早醒了？”
魏延年闷闷的“嗯”了一声。“前两日醒的。”
“那你做什么戏？”
“演给你看，等你来看我。”魏延年又定定瞧着她，坦诚又不安。
云鹤只得将头埋在枕头上，不去看他，面颊绯红。自忖又是被瞧了笑话，刚才那番荒唐行径，魏延年自然是知道了。
她的心意，他自然也明白了。
素日里别人都说她是个烈性的，如今她却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魏延年看她头埋在枕上，青丝散开，下巴尖却戳着自己的肩颈窝，僵了僵，不由得血液滚烫。环住腰的手紧了紧，又怕将人吓走了。
看不见脸，但雪白脖颈，青丝如瀑。魏延年似乎能听见自己不安的心跳，他侧过头，在那段雪玉般的脖子上，轻轻啄了一下。
算是回应她刚才的行事。
云鹤忽觉得后颈有些痒，温润如玉的触觉，让人心里也漏了一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顿时又羞又恼。要将腰间的手挪开，恼道：“我走了。”
魏延年却径直揽过她肩头，将人圈在怀中。云鹤推不开，侧头怒目而视。
“阿鹤，你别扔下我。”
他是故意的，她吃软不吃硬，见不得他可怜。果然，云鹤低头不看他了，但也不说走的话，只是眉头微微拧着，也不知是不是生气。魏延年伸手抚上她额头，将眉舒展开来，笑道：“你总这样愁，怕是老得快。”
“那正好你再找个。”
抚上眉头的手一顿，拧了拧她脸。
“我能找谁？”
云鹤倒是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一本正经道：“或许再找个女仙君？”
魏延年被她气得半死，一时没想出话噎回去。
“比如翠虚仙君？崇妙仙君？人美，本事也好。”云鹤自顾自说着，看他气着了，越发说得起劲，“这崇妙仙君你是结了仇了，那翠虚仙君如何？想必这几日你的伤也是她照料的，怎样？体贴不体贴？”
魏延年咬牙切齿。“体贴，体贴入微。”
云鹤“哦”了一声，笑道：“那好的很。”
两人一时都默然不语。
“我浑身煞气，是个病秧子，你看上我，不长久。”云鹤终于抬眼看着他，光明正大的看。
“那药是我自己上的，伤也是我自己包扎的。”魏延年突然牛头不对马嘴，来了这么一句。自己也愣住了，看着云鹤目光灼灼，方反应过来刚才她说了什么，笃定道：“我必然护你长长久久。”
“上药的事，你别误会。”魏延年又补上一句，这又是对的前半句，说的翠虚那回事。
“你怎么话也不会说了。”云鹤忍不住笑。
魏延年面红了红，一时竟像个少年人。“哪有。”
“原来你竟是这个样子。”
“怎样？”魏延年一时僵住，侧头看着帐子，不敢瞧她。
“这样。”
云鹤说完，突然贴上他的唇，又飞快离开。魏延年有些按耐不住，见她又将脸埋进自己颈窝，只留一只羞红的耳朵埋在青丝里，他撩开发丝，轻轻咬了上去。
云鹤将人推开，低声道：“你有伤在身，好好歇息。”
魏延年闷闷的“嗯”了一声，又不放心道：“你不能走。”
云鹤笑道：“我不走。”
烛火被风吹灭，一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