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积雪满阡陌,故人不可期
野姜橙2020-12-02 10:312,724

  阳春三月。

  她一跃而下,死在江水里,不知道有没有飘出皇城。

  一睁眼却又多了个丈夫。

  原来她没有死。

  或者说死了,又活了,活在另一个已经死去的躯壳里。

  婢女说她命大,冬猎坠马落进兖陵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没救了,接连几日头烧得滚烫,胡话不断,又是那么大的雪,比去年的雪还要大。

  兖陵江?她还是在玉京吗?也不知是什么年月?

  “去年的雪……也这么大?”她故作回忆,却什么都不记得,她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

  “夫人忘了?永昌三年呀,您和殿下成婚的时候那雪飞了三天三夜呢,待今年小雪过去,刚好一载。”门外面玉佩琅珰声渐近。“殿下总算回来了……”,身边的婢女低声嘟囔。

  她才踹了一个丈夫,又生出一个来,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但现在不是春天,窗外雪花花的一片,屋内锦幔重叠,香炉上的莲花花瓣儿层层错落,空气里都是白檀香的味道。

  白徵不喜欢这个味道。

  矜贵又做作,这样的王公她见的多了。

  一个年轻男人掀帘而入,氤氲了些酒气,双目莲花瓣一样,清冷又多情,羊脂玉做的脸,丹霞点的唇,像书里画的假人。高冠博带上落了雪,风尘仆仆赶来,声音温雅,带着轻飘飘的笑。

  眼前人正是她的丈夫。

  “夫人醒了?”

  见她不答,男人叹了口气,踱步到床前坐下,正襟危坐,背对着她。

  白徵试探着拥了上去,玉手环在他腰间,屋里仆众见状,纷纷低头离开。端坐的人一时僵住,不是他没见过女人,是他没见过眼前的女人这副面孔。

  “夫人既宁死也要和离,如今又何必这番姿态?”

  白徵心想,原来是对怨偶。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她既是另一个人,怎么装也必有破绽,干脆换副嘴脸。

  白徵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这样撒谎就看不见对方眼睛了:“我心里有你。”

  他呼吸一滞,又惊又怒,疑云丛生却不知从何开口,他当然可以把她拎开,但这副病怏怏的可怜样子,倒让人有点于心不忍了。这个拥抱其实很纯粹,她抱住后便不动了,身上都是白檀香的味道,他像抱了一只猫,一丛花木,一朵云。

  于是他也不动了。

  屋里也挤满了白檀香的味道,暖暖的,又安静,炉内炭火烧的正旺。

  她倒也会哄人:“想抱抱夫君。水里又黑又冷,好像没有人来救我……”白徵是逢场作戏,但说着说着仿佛真的又回到了初春的兖陵江里,冰寒刺骨,漆黑一团,她喊不出声,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掉进深处,坠落到底。

  她冷不丁打了个颤:“我快死了……”。

  到头来,李琰没有称心如意,她也没有,那是个愚蠢的决定。

  她还是想活着。

  他见她泪水流的没边了,心里到底软了软,问道:“那你当初为何那番做派?嗯?告诉我,云鹤。”

  原来她叫云鹤。

  “嗯……”白徵沉吟半晌,顺水推舟问道:“哪番做派?”

  他冷着脸:“听闻夫人当时为了拒婚,在昭国差点血溅高堂。”

  她厚颜无耻:“那是当初我没料到夫君如此好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了。”

  他觉得好笑:“那你成日里替你父王拉拢各路王公贵人,带着从异域边疆来的奇珍出入帝都大小府邸,或骑马打球,或焚香品茶,或吟诗作赋,哄得满皇城诸位公卿的夫人都赞你是个妙人,成日里未有半分想着我。像个昭国来的使臣,而不是渤海王夫人。”

  白徵一脸委屈的胡说八道:“那是夫君平白冷落我,我只得找别人玩。她们私下里都笑话我来着,说夫君心里有别人。”白徵心里算准了,哪家王公贵戚没几个知心的美人知己。

  倒成他的不是了?

  他气不过:“叫什么夫君?你还是叫我齐桓吧。”顿了顿,又说:“当初陛下令我弃绝与晋王姬的婚约,我便未曾再见她,我同你讲过了。”

  原来又是桩强买强卖的婚事,但白徵不管这许多,只管抹眼泪,好像天大的委屈。

  齐桓自是当她在作戏,冷笑道:“昭国公已然是问鼎天下之势,还想着称王,这才将你嫁入帝都拉拢皇室人心。圣上为拉拢昭国,令我与你成婚。而成婚不过一载,昭国公刚刚称王,你便要同我和离,这不是鸟尽弓藏又是什么?”

  白徵张口就编:“那是当初我未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来明白了却又不知夫君的心意,故此未能说出口。吵架不过为了多与你说上两句话,气急了才讲出和离之事”

  齐桓叹口气:“……阿鹤,你突然这样,我受不起。如今整个玉京都知道你要同我和离,甚至惊动了皇帝和太后,大家都说你是因为不能和离,才跳了兖陵江。”

  听得人头疼,还是先说别的比较好。

  阿鹤想来是她的小字。

  “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夫君小字是什么?头疼脑热几日,一时竟糊涂了,我听说别家夫妻……”白徵忍不住落了一地鸡皮疙瘩,心想满嘴谎话不费吹灰,但愿以后不要天打雷劈。

  齐桓冷声道:“……小字丹卿。夫人不必如此亲热,叫人真假难辨。”

  白徵信誓旦旦:“真真切切,我心里有你,我不想和离。”

  齐桓却是越听越气:“那是因为昭国公称王,以致晋魏诸国不满在昭国疆界挑衅,如今昭、魏、晋兵马齐聚韶岭关,眼看大战在即,圣上反借你拿捏昭王,你走不了了。”

  白徵,或者说云鹤,陡然松开手:“你既不信,多说无益,你走罢。”

  齐桓:“我看你是疯了。”

  他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

  漫天飞雪,齐桓胡乱披上斗篷就走,不让人跟来。

  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府中的青石舫,一池湖水冻成了玉屑银尘,亮晃晃的扎眼睛,他才停下来。

  她怎么能心里有他呢?

  她心里当然没有他,探探虚实罢了,但托上辈子的福,假情假意她张口就来,毫不愧疚。

  云鹤躺在榻上,看着手里空落落的,心想还是握着刀才能踏实。

  九华殿前。

  积雪皑皑,仆侍如云。

  大殿上上纱幔重重,一位约三十来岁的美妇端坐高台,一派雍容,姝丽非凡。黛眉修长如飞鹤展翅,云髻峨峨如岚烟出岫,六副金笄珈罗堆叠,白珠耳珰,一尺长的玳瑁华胜高悬。层层叠叠的黄色纻丝大衫下是仙鹤灵芝托织金缕广袖长裙,外罩两条霞帔,霞帔前后纹以八条金蛟入海,两侧边缘饰以十罗刹海东珠,上还横缀一对青罗襻子,以使两边系连,挂一只云龙纹玉坠。

  她座下另一女人也是她翠髻高叠,珠璎加身,一看便知也是位分极高的。

  一个小宫人怯生生的端着茶便要掀帘进去,却被一妇人拦下:“小蹄子不知轻重,皇后在与渤海姜太后议事,是你伺候的时候吗?”小宫人忙低声请罪:“奴婢知错了,兰容嬷嬷莫怪,紫江才入宫不久……”,妇人懒得听许多,径直接过紫江手里的新茶进去伺候了。

  皇后宇文嬿放下茶盏,对那女人笑道:“听说昭王姬醒了有些时日了,本宫知道一个好地方,可安心静养。”

  姜太后颔首道:“请皇后娘娘提点。”

  宇文嬿道:“玉京城南侧有一座青屿山,山上有座白云观,清幽寂静,诸峰环峙,少有人烟。”

  “果然是个好地方。”姜太后似笑非笑,起身向宇文嬿跪拜:“皇后娘娘恕罪,让您烦心了,臣妾会尽快将她安置入观。阿鹤一心向道,知道此事想必也会高兴。”

  宇文嬿道:“是这个理儿,免得误了咱们的好事,她瞧着也不是滋味。”

  两人又是一番客气,宾主尽欢。

  待行至宫门,姜拂抬头,天上的雪下的没完没了。

  齐桓正与一华服少女站在屋檐下躲雪,不知说着什么,两人咯咯笑个不停。

  姜拂瞥了一眼,身边的婢女低声道:“娘娘,是晋王姬宇文葵。”

继续阅读:第3章 浮生偷得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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