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见霍都远去,微微叹息,解开武氏兄弟的穴道,想起霍都那两句话:“好厉害的棒法,好浓包的徒弟。”虽然以计挫敌,心中殊无得意之情,她以打狗棒法绊跌霍都,使的固是巧劲,但也已牵得腹中隐隐作痛,当下坐在椅上,调息半晌。
重新点亮烛火,黄蓉打开来信,只见信上写道:“蒙古第一护国法师金轮法王致候郭大侠足下:适才枉顾,得仰风采,实慰平生。原期秉烛夜谈,岂料青眼难屈,何老衲之不足承教若斯,竟来去之匆匆也?古人言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悠悠我心,思君良深。改日回拜,祈勿拒人于千里之外也。”
黄蓉吃了一惊,将信交给郭靖看了,说道:“看金轮法王的意思,是想趁着靖哥哥你受伤的时候来对咱们不利,只是他们也都受了重伤,而且萧少侠也在城中,为何他还能如此狂妄,言明改日会来拜访呢?”
郭靖也是不解的道:“他们当中除了那红叶法王外,其余人都被萧少侠打成了重伤,这才几天的时间,他们也不可能将伤养好,不知他们这回是在耍什么诡计。”
这时,郭芙在门外叫道:“娘,娘,你在那儿?”语声甚是惶急。
黄蓉走出房间,站在走廊边问道:“芙儿,甚么事?”
郭芙跑了过来,当即扑在母亲怀里,叫道:“娘,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黄蓉猜大小武怕是又惹了什么事出来,若是被郭靖知道了,恐怕会气的不轻,对他伤势不利,所以将郭芙拉到远处,皱眉道:“又怎样啦?”
郭芙哽咽道:“他……他哥儿俩,到城外打架去啦。”
黄蓉大怒,厉声道:“打甚么架?他兄弟俩自己打自己么?”
郭芙极少见母亲如此发怒,不禁甚是害怕,颤声道:“是啊,我叫他们别打,可是他们甚么也不听,说……说要拚个你死我活。他们……他们说只回来一个,输了的便是不死,也不回来见……见我。”
黄蓉越听越怒,心想大敌当前,满城军民性命只在呼吸之间,这兄弟俩还为了争一个姑娘竟尔自相残杀。她怒气冲动胎息,登时痛得额头见汗,低沉着声音道:“定是你在中间捣乱,你跟我详详细细的说,不许隐瞒半点。”
郭芙脸上微微晕红,说道:“娘,他们到蒙古营中行刺忽必烈,失手被擒,累得爹爹身受重伤,全是女儿不好。这回事女儿再不跟你说,爹娘不是白疼我了么?”于是将当初武氏兄弟如何同时向她讨好、她如何教他们去立功杀敌以定取舍等情说了。
黄蓉满腔气恼,却又发作不出来,只是向她恨恨的白了一眼道:“你当初为什么撒谎?”
郭芙道:“当时杨大哥和萧大哥在嘛。娘,你教我怎么办呢?武家哥儿俩各有各的好处,我怎能说多欢喜谁一些儿?我教他们杀敌立功,那不正合了爹爹和你的心意么?谁教他们这般没用,一过去便让人家拿住了?”
黄蓉知道女儿自小给自己娇纵惯了,她便是明知错了,也要强辞夺理的辩解,于是也不追问过去之事,说道:“放回来也就是了,干么又到城外去打架?”
郭芙道:“娘,是你不好,只因为你说他们是好脓包的徒弟。”
黄蓉一怔,道:“我几时说过了?”
郭芙道:“我听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说,适才霍都来下战书,你叫他们擒他,反给点了穴道,你便怪他们脓包。”
黄蓉叹了口气,道:“艺不如人,那有甚么法子?「好脓包的徒弟」这句话,是霍都说的。”
郭芙道:“那便是了,你不跟霍都争辩,就是默认。他二兄弟愤愤不平,说啊说的,二人争执起来,一个埋怨哥哥擒拿霍都时出手太慢,另一个说兄弟挡在身前,碍手碍脚。二人越吵越凶,终于拔剑动手。我说:「你们在襄阳城□打架,给人瞧见了,却成甚么样子?再说爹爹身上负伤,你们气恼了他,我永世也不会再向你哥儿俩瞧上一眼。」他们就说:「好,咱们到城外打去。」”
黄蓉沉吟片刻,恨恨的道:“眼前千头万绪,这些事我也理不了。他们爱闹,由得他们闹去罢。”
郭芙搂着她脖子道:“娘,若是二人中间有了损伤,那怎生是好?”
黄蓉怒道:“他们若是杀敌受伤,才要咱们牵挂。他们同胞手足,自己打自己,死了才是活该。”
郭芙见母亲神色严厉,与平时纵容自己的情状大异,不敢多说,掩面奔走。
郭芙走后,黄蓉在外面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回到了郭靖的房间。郭靖见她回来,问道:“芙儿急急忙忙的找你有什么事?”
黄蓉笑道:“她能有什么事,就是在外面受了点气,又回来告状了。”
郭靖叹道:“都怪我没有教好芙儿,让她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格,不然她也不会惹那么多祸了。”
黄蓉道:“这哪是你的错,你每次责骂她我都护着,应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错才对。”
郭靖摇头道:“先不说这个了,蓉儿,你对金轮法王的信怎么看?”
黄蓉道:“金轮法王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趁着你受伤来取我们性命,有老顽童相助,你的伤再调养几天就差不多痊愈了,所以金轮法王他们应该就是在这几天之内来。如今府上住了这么多高手,我们小心防范着就是了。”
郭靖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你叫二武加紧巡视守城,敌人知我受伤,只怕会趁机前来袭击。”
黄蓉道:“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
黄蓉走后,郭靖便盘膝坐在床上静静运功疗伤,好争取早日将伤养好,以面对将来的危机。
黄蓉离开郭靖的房间不久,就碰到了刚回府的杨过。黄蓉马上打招呼道:“过儿。”
杨过停下脚步道:“郭伯母。”
黄蓉杨过是去城头上巡视去了,于是问道:“城头上的情况怎么样?”
杨过说道:“众弟兄都是斗志高昂,只是武家兄弟两人似乎因为芙妹而有点矛盾。”
黄蓉叹道:“本以为他们兄弟两人吃了一亏,能长一智,别把天下事瞧得太过容易了。没想到刚回来不久就手足相残,他们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杨过道:“郭伯母,要不我去劝劝他们?”
黄蓉摇头道:“他们与你自小不知,又岂会听你劝?”
杨过道:“我倒有个办法,只是需要郭伯母配合一下。”
黄蓉眼睛一亮,忙道:“什么办法,说说看。”
杨过当下将他想的办法说了一遍,黄蓉听的直点头,最后道:“办法倒是好,就是要让你做一次坏人了。”
杨过笑道:“我在他们兄弟两人眼中恐怕从来不是好人吧,既然都这样了,再坏一次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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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郭芙处打听到武氏兄弟出城的方向,杨过运起轻功急奔而去,不多久便见到了走在前面的武氏兄弟两人,悄悄的跟在二人后面。
又走了一阵,武修文停住脚步,四下一望,道:“大哥,此处地势空旷,便在这儿罢。”
武敦儒道:“好!”他不喜多言,刷的一声,袖出了长剑。
武修文却不抽剑,说道:“大哥,今日相斗,我若不敌,你便不杀我,做兄弟的也不能再活在世上。那奉养父母、爱护芙妹这两件大事,大哥你便得一肩儿挑了。”
武敦儒道:“彼此心照,何必多言?你如胜我,也是一样。”说着举剑立个门户。
武修文仍不拔剑,走上几步说道:“大哥,你我自幼父母远离,哥儿俩相依为命,从未争吵半句,今日到这地步,大哥你不怪兄弟罢?”
武敦儒说道:“兄弟,这是天数使然,你我都做不了主。”
武修文道:“不论谁死谁活,终身决不能□漏半点风声,以免爹爹和芙妹难过。”
武敦儒点点头。握住了武修文的左手。兄弟俩黯然相对,良久无语。
过了片刻,两兄弟同时叫道:“好,来罢!”同时后跃。
武修文一伸手,长剑亮出,刷刷刷连刺三剑,星光下白刃如飞,出手迅捷异常。武敦儒一一架开,第三招回挡反挑,跟着还了两剑,每一招都刺向武修文的要害。武三通心中突的一下大跳,却见武修文闪身斜跃,轻轻易易的避了开去。
荒谷之中,只听得双剑撞击,连绵不绝,两兄弟竟是性命相扑,出手毫不容情。
武氏兄弟越打越激烈,使的都是越女剑法。这是当年江南七怪中韩小莹一脉所传,两人自幼至大,也不知已一同练过几千百次,但这次性命相搏,却不能有半招差错与平时拆招大不相同。
武修文矫捷轻灵,纵前跃后,不住的找隙进击。武敦儒严守门户,偶然还刺一剑,却是招式狠辣,劲力沉雄。
杨过瞧了一阵,心想:“郭伯伯武功之强,冠绝当时,但他传授徒儿似乎未得其法,武氏兄弟又资资平平,看来郭伯伯武功的二成也未学到。”见时机差不多了,杨过突然纵声长笑,缓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