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我挥动手臂，鬼力成鞭，抽在厉砚庭身上，却没有撼动他丝毫。
这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拥有的力量。
「你是谁？」
我退后一步，鞭子被我收在手中，做出防范姿态，冷脸看他。
还是我熟悉的眉眼，只是眼神变了，漆黑的浓雾布满瞳孔，好像有一个更加厚重的灵魂，透过那双眼睛看向我。
「你不是厉砚庭。」
「你究竟是谁？」
「厉砚庭去了哪里？」
那人控制着厉砚庭的身体，瞬移到我身前，我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你是谁？」
我再次发问。
他却围着我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我身前一步开外。
「小姑娘，你没有猜到吗？」
他勾唇一笑，明明是同一个人，这个笑却显出几分妖冶之色。
「你死的那天，他那么努力地和我抗争，还把我和因絮的故事说了出来。」
他脸上笑意不减，却没有温度：「一个棋子，也敢不乖。」
「我等了十三个轮回，小虫子，你怎么敢？！」
他目光锁住我，眼神中透出利刃，直接刺中我魂魄，带来彻骨疼痛。
我忍着疼痛，挪后半步。
这个人很强大，十分强大，只是站在他面前，对抗他逸散出来的威压，就压得我魂魄不稳。
就是不知道他对厉砚庭身体的掌控达到了什么程度？
「你，你是那个西域僧人？！」
厉砚庭说的故事里，将神女画像留给厉家先祖的西域僧人。
「你为什么会在厉砚庭的身体里？」
这是个几百岁的老鬼，还是个生前就有道行的老鬼。
我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小姑娘，你想拖延时间？」
他哈哈一笑：「没用的。」
他双手摊开：「现在这里已经被我布下结界，谁也进不来。」
进不来，自然也出不去。
我心里焦急，他难道是想将我困死在这里？
不，我已经死了，魂魄再死，就是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
他抬手，一套桌椅出现在院子里。
他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又看了我一眼，只有一桌一椅，显然是没有邀请我的打算，我也识趣，老实地靠边站着。
「我已经许久没有和外人说过话了。」
他再挥手，桌子上出现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茶碗。
他用别人的身体，居然还能如此轻易地施展袖里乾坤法术，我心里更加忌惮，希望刚才我冲击禁制的动静能引起办事处鬼差的注意。
「你住在厉砚庭的身体里，你们没有说过话？」
此刻，我也意识到厉砚庭是怎么一次次避开我的了，他一定是可以调用这个妖僧的部分法力，就是不知道能调用多少。
「我杀了你，这小子视我为仇人，自那后，就不再和我说话。」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如遭重击。
「你什么意思？」
我踉跄着靠近他，却被他的威压逼退。
「什么叫你杀了我？」
「你的意思是，那天，那天动手的，动手的不是厉砚庭。」
「而是你！」
我几乎是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是啊！」
「就是我！」
他随意应着，慢慢品了口茶盏里的茶汤。
「他对你下不了手，我只好自己动手。」
「谁也不能阻止我的计划。」
茶盏被他重重地放置在桌上，他搭在盏沿的手指轻轻一敲，茶盏从中间裂开，碎成两半，没有喝完的茶汤顺着桌角流下来。
「两只小虫子，都不乖。」
他起身，缓缓踱到融入心头血的结界前，探手，轻柔地抚摸结界，像在抚摸爱人。
「因絮，谁也不能阻止我的因絮复活。」
「我已经等了十三个轮回。」
「只要这个轮回结束，我的因絮就能回来了。」
他转头，阴恻恻地看向我：「商余，你不该回来。」
「你也算死得明白，就此轮回不好吗？」
「你既然自己放弃，那就不要怪我——」
他抬手，一股莫大的吸力拉扯我的魂魄向他靠近。
他想让我魂飞魄散，不，绝不可以！
鬼力被禁锢，我只能拼命调动魂力抵抗，却如蚍蜉撼树。
他的手捏上我的脖子时，我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我不想死，我才刚知道，厉砚庭没有骗我，我不想就这样魂飞魄散，连道别都来不及和他说一句。
「小鱼儿。」
掐在我脖子上的手颤抖着松开了。
我顾不得魂魄上的疼痛：「厉砚庭，你怎么样？」
「我没事！」
厉砚庭抬手，想碰碰我，又颓然地垂下手臂。
「小鱼儿，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我控制不了身体太久。」
「你现在就离开厉家，能走多远走多远。」
「不要让这个疯子找到你。」
「为了复活因絮神女，魇尘已经疯魔。」
「他不是自然圆寂，而是主动坠入修罗道。」
「就为了能一直陪在因絮身边，等到她复活。」
「他本来一直沉睡在因絮神女的画卷卷轴里，那天，我知道必须在新婚夜对你……我不想这样做，就去密室向神女祈求，希望神女能给我启示，却不小心碰到卷轴，被他寄生。」
「刚开始，他一直隐匿，我也没察觉，直到新婚夜那晚，我放弃动手，被他直接夺了身体。」
「因为他藏身卷轴，也算受过厉家供奉，初始，我还能和他抗争，可随着他占据我身体的时间加长，我的反抗越来越没用。」
「但若是长时间占据，我每天能有五分钟的透气时间，这是身体法则，他无法违背，也是我唯一能掌握的时间，否则，魂魄和身体长时间处于失联状态，我的身体会迅速衰败死亡。」
说话这会，他脸上神色不断变化，一会狰狞一会平静，显然和魇尘争斗得激烈。
「小鱼儿，你快走——」
他用力将我向外一推，魇尘布下的结界，除了本人，也只有厉砚庭可以控制。
结界显出口子，将我吐出后迅速合拢。
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抬手划开鬼道，我是地府的鬼，自然去地府搬救兵。
「大人——大人——」
我冲进办事处。
被我介绍来这的地缚灵罗强，已经凭着过硬的专业技能，当上了办事员。
「呃……商余，你还好吗？」
他打量我。
「你看起来不太好。」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我当然不好，我刚才差点死了。」
我翻了个白眼：「大人呢？」
「张哥回去述职了。」罗强解释：「以前这里只有张哥一个，他也离不开，现在我不是来了嘛，他也能脱身回去述职。」
「不是，我都介绍你来半个月了，什么职要述这么久？」
我简直要疯了。
「也没有太久啦！」
罗强摆摆手：「张哥之前都在做准备工作，三天前才回去。」
「你是不是有事？」
「你刚才说，你差点死了，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已经死过了？」
你礼貌吗？以前也不见你是话痨，有了编制，就是不一样了。
我挥手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大人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张哥说最快三天，最慢五天。」
罗强将他随身带着的电脑拉过来：「你要是有什么急事，我在群里先帮你问一声。」
工作群？
「快——」
我推他：「快帮我问。」
我想了下：「你就说，有个死了六百多年的老鬼魇尘重出江湖，已经导致十三个无辜少女惨死，现在还有一个倒霉的男人被他绑架，占据了身体，求求大佬，快来救狗命。」
罗强被我的话惊住，他手下打字飞快，顺口问：「你不会就是十三个中的一个吧？」
我点头：「是啊！」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那——」
他还想再问，我已经不耐烦：「快看看，大佬有没有回复？」
他将电脑转向我：「你自己看。」
最帅牛少：「魇尘？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老马：「好像在哪里听过。」
铁面无私判官笔：「魇尘？我知道，是戒嗔大师的大弟子，因为爱上西域一个小国公主，他还俗入赘。戒嗔大师已经正位佛国罗汉果身，他当年是戒嗔大师指定的接班人，可惜，也难过美人关。」
谢爷：「现在不是百度百科时间，没看到魇尘在阳世犯事了吗？他道行不浅，我和老范去一趟，算公差，加班+补贴，一个不能少。」
范爷：「+1@秦广王@铁面无私判官笔」
「这下你放心了吧？！」
罗强竖起大拇指：「来的是这两位爷，不用我详细介绍了吧？」
我狠狠一点头，这才有功夫理理乱发，整整衣裙，平复平复魂体。
下一秒，从虚空中踏出两个穿着黑白西装的身形。
我乖巧地走上前：「商余见过两位大人。」
「就是你们求救？」
开口的是穿白西装的谢爷。
「是的，谢爷，是我让罗强帮忙发的求救信息。」
「魇尘现在就在厉家老宅，他寄生在厉砚庭的身体里。」
「因絮的画像在厉家祠堂的密室里。」
「我本来想进入密室撕毁画像，结果激怒了魇尘，他本来是要让我魂飞魄散的，关键时刻，厉砚庭夺回身体控制权，我才逃过一劫。」
我心有余悸：「他很厉害。」
我抬起手臂，露出上面的禁制手环：「我被禁制所控，无法对抗他。」
「只能到办事处向大人们求助。」
「我知道你，阎君将这个百年的机会给了你。」
在旁边听了半天，一直未说话的范爷突然开口，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一切都在阎君大人的预料之中。」
他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这事，确实要着落在你身上。」
「小姑娘，你也算打了头阵。」
我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
当初，我以为从厉砚庭那里知道的就是全部。
因为自身原因，我知道因厉家诞生的嫁衣厉鬼都是被祭品兰因花所控，只要毁掉兰因花，再给她们超度七七四十九日，就可以送这些可怜女子入轮回。而祭品被毁，撕掉画像，还能让厉家遭受反噬，一举两得。谁能想到里面还有隐藏副本，副本里的 BOSS 还是个精英 BOSS，让我差点有去无回。
「这事已经不是你能插手的，你留在这里，我和老范去处理。」
谢爷一锤定音。
「好的，谢谢大人。」
目送两位大人踏破虚空离开，留在办事处的我却无法平静。
魇尘那么厉害，我真的很好奇，他们会打出怎样天昏地暗的大场面。最重要的是，他还寄生在厉砚庭的身体里，厉砚庭只是普通凡人，会不会被他们的打斗殃及，然后——
不不不——
我怎么可以这样想？
可若是厉砚庭也——
「不行！」
我起身划开鬼道，刚抬起脚，就被罗强一把拉住。
「商余，你要去哪？」
「你该不会是要去凑热闹吧？」
我甩开他的手：「你会不会说话？」
什么凑热闹？
「我这叫善始善终！」
「我可是在阎君面前保证过要为祂老人家分忧的，那就不能在这里坐等。」
我丢下这句话，迈进鬼道，直奔厉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