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莱上了三楼，推门进去的时候垂头扫了眼门锁，果然，坏的锁还是坏的，这些小事儿少有人记得。
他走进房间，将椅子拖过去抵到门后，转身倒在了床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墙壁上的白炽灯管。
屋里没装暖气，不过迟莱没感觉有多冷，心里只有烦躁，很多人很多事都让他心烦。
躺了一好会儿他才翻起来掏出了物理卷子，这是他唯一的放松方式，一旦脑子里都是力学、电学了，他就会忽略那些让他烦躁的东西。
老何教物理，但是没带迟莱他们班，不过迟莱遇到了难题还是喜欢去问老何。
这张卷子的大题不难，倒是选择题的最后一个多项选有些迷惑人，迟莱做完大题后又翻过去研究那道选择题。
卷子上那个汽车安全带控制装置的示意图被迟莱画得有些乱，旁边标注着数字和公式。
“咔！”凳子划拉了一下地面，发出令人感到生理性厌烦的声音，迟莱皱了皱眉，转身看过去的时候，赵琼已经把椅子挪到了一边。
“在复习吗？”赵琼夹裹着一股洗洁精的味道走了过来，看到迟莱桌上的卷子笑了笑，“那你先复习吧。”
“已经做完了。”迟莱将物理卷子对折两下，快速地塞进了衣服兜里。
“这头发怎么还没染回去？”赵琼看着迟莱的头发皱了皱眉头，“像个小混混。”
“嗯，到时候再说吧。”迟莱说。
赵琼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到了床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哀默，迟莱闭了闭眼睛，声音放轻了些，“又怎么了？”
“……小莱，妈真的很累啊。”赵琼摊开手，“你姐姐现在只知道跟家里闹，她已经二十好几了，心性还像个小孩儿，还有孙含，明明都是大三的人了，对未来没有半点儿规划，什么都想着问家里要……”
这样的抱怨迟莱只要回来就能听上一次，最开始听到他会气得冲出去跟他们大吵，可是后来他才知道，赵琼的每一次抱怨都只是为了倾诉，她没想让迟莱管。
不过，迟莱本身也管不了。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消化赵琼的负能量，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儿。
“不说了，我去给你弟弟热杯牛奶。”过了小半会儿时间，赵琼长叹了口气，站起来摸了摸眼睛，“你要不要喝？”
迟莱摇了摇头，此时的心情不再是烦躁，而是郁结。
“高考还是加加油吧，怎么说本科还是要上的，不然家里就只有你一个没考上……”赵琼走过去抱了抱迟莱，她比迟莱矮了许多，只能抱住他的背。
等赵琼离开了迟莱也没有说明天主任要见家长的事情，赵琼够累了，他不想再添麻烦。
刚刚的那个拥抱有些陌生，也有些怪异，迟莱摸了摸胳膊，竟然起了鸡皮疙瘩，现在连赵琼的接触都会让他感到难受……
“打车去吧，公交多挤啊。”看到迟莱走到了台阶下，赵琼跑出来喊道。
“知道了。”迟莱点了点头，一步跨下了台阶，很快便穿出了巷子。
孙明强是个开车师傅，刚刚吃早饭的时候不在，想来应该是去送孙含了，迟莱不喜欢坐孙明强的车，很别扭，也怕麻烦……
“你还知道不敢麻烦爸妈？”顾时皱了皱眉，转弯进了茶水间，经过的同事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电话那边的顾楠哎呀了一声，笑着哀求道：“哥，帮帮我吧，这都要高考了，妈知道了肯定不会轻饶我。”
顾时半靠着台子，修长的腿交叠着抵在桌腿上，透着些无所谓的闲适。
“什么时候？”顾时问。
“十点！”顾楠连忙回了句，“我就知道哥你最好了。”
“闭嘴。”顾时挂了电话，将杯子里的淡茶喝完了才走出茶水间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前。
“大利，广告部那边的资料我帮你取吧。”顾时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看向他对面的男人，“我正好要去那边办点儿事情，不过今天下午我不来公司，资料只能明天拿给你了。”
男人正是上次在KTV里吼歌的那位仁兄——钱大利。
“好的，爱你呦！”钱大利脖子一缩抛了个媚眼过来，肢体看着十分不协调。
“……要不我收回？”顾时笑了笑，埋下头将桌上的单子整理得四四方方后才走出了办公室。
广告部那边的资料是提前准备好了的，直接跟助理取就行，顾时扫了眼时间，转动方向盘朝万中驶去，门口的大爷还认识他，一看到车里的顾时忙放下二郎腿跑了过来。
“你小子？是你小子！后备箱是不是还藏了团伙？”大爷就是大爷，不管过了多久还是你大爷。
顾时觉着有些好笑，下车将后备箱打开，“大爷，您记性真好。”
“不是你大爷记性好，是你小子当年太虎。”大爷看见顾时心情挺不错，“看吧，就是说要改邪归正，要不你能开上车？”
“是，您说得对。”顾时在值班室简单地登记了一下，回到车上后朝大爷招了招手，轰着油门离开了。
“迟莱，你成天是不是就只会给我们班惹事啊？！”吴师太站在讲台上叉着腰，咬牙切齿地说道。
“老师，是顾楠那傻……瓜先挑衅。”林鑫为迟莱打抱不平。
“挑衅就要还手？半点儿沉不住气以后看你们怎么在社会上混！”吴师太瞪了一眼林鑫，然后又看向站在最后一排的迟莱，“这次还让主任抓住了，我们班的荣誉全让你一个人毁了！”
迟莱有点儿不耐烦，他想冲到操场上跑圈，只要能不听到吴师太刺耳的声音就成。
“吴老师，何主任让迟莱去办公室。”隔壁班的一个女生走到门口怯生生地说道，可能也是被教室里的气氛吓到了。
吴师太抬了抬下巴，声音相较刚刚轻了不少，不过语气中满是讥讽，“走吧，让我也去听听咱们年级最浑的人怎么说。”
迟莱看了一眼吴师太，目光中倒没厌恶，只有无所其谓的漠然。
“主任，我哥应该就快到了。”刚一进办公室，迟莱就听到了顾楠的声音，顾楠正好回头，朝他翻了个白眼。
老何手里仍旧抓着那根细竹条子，看到迟莱扬了扬手，“你家长呢？”
“我爸妈都没时间。”迟莱走了进去，少年人的嗓音清朗，但是声调没什么情感起伏。
吴师太在后面轻哼了一声，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捧起了茶杯，冷眼看着对面。
“你小子是不是逼着我去家访啊？”老何抬起竹条子指了指迟莱，两条大黑眉皱到了一起。
迟莱摇了摇头，“这事儿没必要请家长。”
“你！”老何气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撩起袖子还没采取下一步行动就听到门口传来两下扣门声。
“老何。”顾时站在门口，朝老何招了招手。
他有一年多没见老何了，平常逢年过节也是在微信上问候两声，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和老何之间的师生情谊。
“顾时？”老何表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瞬间开了花，嘴角夸张地都快咧到了耳边，他快步走过去，“你小子还知道回来看我啊，也不挑个好时间。”
顾时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想说他今天是作为家长来的，他目光朝里面瞟了两眼，在看到迟莱的时候略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小疯子还在上学？
刚刚迟莱是背对着他的方向，加之注意力在老何身上，所以没发觉这个有些眼熟的背影。
迟莱也有些惊讶，但很快便皱着眉头移开了视线，这会儿不管是谁的目光在他看来都透着些看戏的意味。
“等等！你和顾楠……”老何明显有些后知后觉，他的手还放在顾时的胳膊上，“你俩是兄弟啊？”
“对，顾时是我哥！”顾楠也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有些得意地点了下头。
他知道他哥当年在万中有些厉害，但是从刚刚老何的态度来看，他哥应该比他预想的还要厉害得多。
“顾时是你哥你得意个什么劲儿？”老何不客气地瞪了一眼顾楠，转向顾时的时候换了个说话的语气，“你过来，我好好跟你说说顾楠在学校的事儿！”
“嗯。”顾时笑着，又看了一眼站在靠窗那边的迟莱。
世界确实奇妙，而且小，顾时走了过去，站到迟莱旁边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少年朝旁边挪了一点儿。
“迟莱，等会儿把你父母的号码给我。”老何在自己椅子边坐下，将旁边的椅子踹到了顾时前边。
“老何，我站着。”顾时说。
“德行，现在我也不是训你。”老何笑了笑。
吴师太在那边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主任，迟莱留的号码就没打通过。”
顾时看了一眼她，他印象里没见过这个老师，多半是最近两年才调过来，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表情都有些刻薄。
“何老师，顾楠惹什么事儿了？”顾时认真起来。
“你俩自己说说吧，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儿？”老何用竹条子敲了敲桌子，看向迟莱和顾楠。
迟莱掀了掀眼皮，窗外的光辉洒在他侧脸上，少年下巴微抬，惊动了一片金色，“他动手，我正当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