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莱眼神发深地看向吴师太，在吴师太要再次发飙之前将凳子往后一踢，紧接着就离开了座位。
林鑫也捏紧了拳头，当迟莱经过自己身旁时，他压着那颗气愤得要跳出来的心脏打算站起来跟着一块儿出去，可是迟莱按住了他的肩膀，重重地捏了一下后迅速收手，大步走到教室外。
走廊的风很大，迟莱半弯着腰趴在栏杆上，教室里面还能听见吴师太带着怒气的训诫声。
早知道来上自习会听到这么糟心的话，那刚刚还不如直接旷课得了，迟莱哈了口气，白色的雾气渐渐消散，他仰头看向一片深沉的夜幕，黑压压的天空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他感到了短暂的窒息……
“小时，听说你出差去了啊。”电话那头，王素丽没什么重点地闲扯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问出了她想说的东西，“怎么不把分秒送到我们这里来呢？”
分秒是顾时养的狗，之前在乡下度假时抱回来的一条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通身黄色，是乡下大部分院子里都有的小黄，大黄。
顾时走到酒店的落地窗前，这个方向看出去正好能看见不错的江景，偶尔经过一艘轮渡，鸣笛声听着很助眠。
“桃子喜欢分秒，所以就送到小姑那里去了。”顾时捏了捏眉心，对于有时候王素丽一些莫名其妙的多心感到迷惑。
本来对自己也不上心，可是却总担心他和其他亲戚走近了。
“哦，这样啊。”王素丽沉默了一会儿，在顾时准备找个借口挂掉电话的时候，她又问了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奶要过七十大寿了。”
顾时确实没记过贺芳碧的生日，不过每一年他还是像例行公事似地到场，没什么存在感地待上俩小时就闪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回来。”顾时说。
“那就好。”王素丽笑着松了口气，“那你先忙吧，回来了给家里打个电话。”
“嗯。”顾时说着就将手机从耳边拿开了，没有目的地划拉着桌面，将几个软件翻了个遍后又重新点开了微信。
今天就是研讨会的最后一天，不过顾时没打算那么早回去，回去了兴许又有人给他找些烦心的事儿。
安亮早上的时候发了条消息，问他最近失眠好了些没。
-好多了，昨天睡了几个小时。
顾时发完后顺手点开了微信朋友圈，其实他的圈子很简单，列表的很多人都被他屏蔽了，比如像孙经理那样隔上半天就要发一条朋友圈的人。
没划多久，他的指尖就停在了迟莱最新一条朋友圈的照片上。
迟莱怀里抱着一条狗，呲着牙笑得灿烂，眼睛故意眯成了一条缝儿，似乎是在努力模仿怀里的小狗。
“分秒？”顾时意外地挑了挑眉，分秒虽然长得和众多大小黄差不多，但是眼尾的那一圈黑色却十分具有辨识度。
迟莱朋友圈的配字是：为什么要叫分秒呢？后面还加了个满脸疑惑的表情。
列表下边他不知道给谁回复了一句“不是我的”。
顾时不解地笑出了声，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首先小姑家绝对不可能和迟莱家带亲，不然这近二十年就白在顾家待了，其次桃子作为在封闭式私立高中念高一的学生，能和迟莱认识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就算碰巧认识了，小姑也不可能让桃子带个活像小痞子的男生回家。
既然想不明白，顾时手指一滑，准备直接问当事人。
“小姑，最近忙吗？”顾时笑着问。
电话那边的女人叫顾慧，顾林的妹妹，也就是顾时的小姑，她说话时还带着笑意，“不忙，你小姑已经退居二线，酒店的事情都交给你姑父了。”
“这样啊，轻松一点儿也好……对了小姑，想跟你问个事儿。”顾时话锋一转，捏着手机靠在窗边，“桃子认识迟莱？”
“迟莱？你也认识迟莱啊？”顾慧有些惊讶，听到顾时应了一声后笑了笑，“桃子物理不是不好么，我一个姐妹儿就介绍了迟莱，最开始我还以为被姐妹耍了，结果上了两堂课才发现他是个挺不错的孩子……”
顾时和顾慧没聊太久，他中午还要参加一个饭局，临出酒店的时候他顺手给迟莱发了条微信过去。
-你朋友圈的那条狗挺好看的。
顾时收到迟莱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半，刚刚下自习的时间，先是发了个“嗯”，接着又发了个“？”。
-谁的狗啊，养得还挺好。
顾时一边笑着一边将消息发了过去，转身拿了条干毛巾擦头发，他就想逗逗迟莱，尽管这少年不怎么禁逗。
-你是不是有事儿？
顾时笑着摇了摇头，艰难地用单手打下一行字来：看到了觉得挺可爱，顺口问句。
过了十几分钟才弹出来一条消息，是个语音条，顾时拿起手机贴到了耳边，迟莱有些慵懒的声音从听筒里穿过来，像电流一般钻进顾时的耳朵里。
“是吧？我也觉得可爱，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市里看到有人养土狗，它主人挺特别。”迟莱的声音有些闷，应该已经躺下了，带着轻轻的笑。
顾时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走过去坐到了沙发上，本来下意识地要打字，但是想了想又换成了语音：“特别是褒义吗？”
“当然是褒义了，土狗重感情，我邻居家养过一只，跟我关系特别好。”迟莱很快就回了消息，听声音好像带着几分怀念的滋味儿，“那时候我才上小学，走到学校要半个多小时，它经常把我送到校门口才回去……”
紧接着迟莱又发了好几条语音，不过还没等顾时逐一听完，消息就被一条一条地撤回了，最后发了个文字消息：刚刚发错了。
顾时眉头微微一皱，看着那几条提示撤回的系统消息沉默了会儿，然后手指快速地点着键盘。
-你打算睡觉了吗
-没有，怎么了
看到迟莱的消息后顾时又点了两下屏幕，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接到顾时电话的时候迟莱蹭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隔壁床的林鑫被吓了一跳，拍了拍受惊的心脏，“干嘛呢莱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诈尸了……欸！你去外边干嘛啊？！”
“接个电话。”迟莱说完就拉上了门，一边朝走廊尽头走去，一边按了接听，“喂。”
“刚刚说了什么？我还没听完。”顾时拢了拢睡衣的领口，惬意地靠在床上。
迟莱先是愣了一下，心里有种奇怪的情绪，不知道怎么形容，之所以奇怪，是因为这种感觉很陌生。
“靠……你有病吧？”迟莱咧了咧嘴角，拉开了走廊边上的窗子，一股冷风以一个强硬的态势灌进来，他连忙又重新关上了。
“谁让你说话只说一半，我最恨人吊胃口。”顾时笑着，故意摆出一副恶劣的语气来，“说！”
迟莱转身靠在窗边，想了想，“其实也没说什么，都是一些废话……”
“说吧，废话也可以讲讲，我正好失眠。”顾时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抬着另一只手的胳膊肘。
“邻居家的狗和分秒很像，可能天下的黄狗都挺像吧，我邻居很少管那条狗，基本都是我在养，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黄黄。”
“……”顾时迅速捂住了嘴，他觉得这会儿要是笑了，迟莱肯定得挂电话，于是隐忍地咬了咬牙，严肃地应了一声，“然后呢？”
“你信么，我每天上学它都跟着，放学离家还有一条公路的时候它又来接我，天天风雨无阻，真的比谁都积极……”迟莱说着说着有些激动，瞬间打开了话匣子，顾时只是偶尔轻轻地应一声。
“迟瑶说我上辈子是条狗，我自己都信了。”迟莱蹲在楼梯口上，眯着眼睛笑了两声，“有段时间黄黄还带了好几条狗跟着我一起上学，其实那些狗大多都有主儿，不过我还是给它们取了名字……是不是挺无聊？”
“没有，取的什么名字？”顾时掀了掀眼皮，扬着的嘴角就没有下去过。
“一条毛色黑亮的老狗叫旺旺，还有一条特瘦特高的叫筷子。”迟莱啧啧两声，脑海里回忆着那几条狗的模样，“还有一条特别小的狗，长得憨，但是特别乖，所以叫乖乖……”
“嗯，这么多条狗跟着岂不是很拉风？”顾时憋笑憋得肚子疼，迟莱取名字的方式简单粗暴，倒是和他这个人的风格很像。
顾时有些意外，今晚的迟莱和他之前见过任何一次的迟莱都不一样，充满活力，纯粹得样子和小时候认真给小狗们取名字的小迟莱慢慢重合。
“唉，不过后面回来了，我也再没见过黄黄。”迟莱仰了仰脖子，语气透着些遗憾，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忽地皱了皱眉，“不好意思啊，没想到都说了这么久。”
“没事儿，平常这个点儿我也睡不着。”顾时眯了眯眼睛，破天荒地在不到凌晨就感到了浅浅的睡意，“跟你打个电话好像还酝酿出了瞌睡。”
迟莱心情不错，本来想开玩笑问一句是不是他说话太无聊，但是又担心把顾时那一点点瞌睡都说没了，于是轻声地道了句晚安后便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