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莱,咱们先回家好不好?”赵琼抹了一把眼泪,带着些请求的意思,“我,这些年我已经尽力了……”
她这话刚说完,匆匆赶过来的迟瑶喘着气出现在门口,看到室内的一幕后先是愣了愣,接着才走到赵琼身边扶住了她。
不久前,顾时看到迟莱和赵琼情绪不太对劲儿后就给迟瑶发了消息。
“妈,咱们先回去吧。”迟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房间里压抑的气氛以及赵琼、迟莱的表情告诉她,这动静不小。
赵琼站在原地没有动,盯着迟莱又说了一遍:“小莱,先跟妈妈回去吧。”
迟莱埋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对迟瑶说道:“你先带妈回去。”
“走吧,妈。”迟瑶又叫了一声赵琼。
赵琼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小莱,别记恨我。”
见到迟莱垂着下巴摇了摇头,她才在迟瑶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包厢,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的心态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随着包厢再次安静下来,一个孩子的哭诉和一个母亲的无奈也逐渐被风带走。
迟莱眼睛又酸又涩,掀起眼皮的时候面前忽然阴影了一片,他皱着眉抬起头,顾时走过来在他身前单膝跪下,然后把他抱住了。
“我们回家。”顾时轻声说,声音有点儿哑。
迟莱点了点头,却没有动,抱着顾时的肩头说:“我没力气,你背我吧。”
顾时嗯了一声,转过身将迟莱的胳膊放到肩上,然后把他带了起来,一米八的人背着却没多少重量,顾时心疼地皱了皱眉头。
“我上初中之后就没让人背过,”迟莱环着顾时的脖子,半眯着眼睛笑了笑,继续说,“有一次打篮球摔到了腿,有个男生要来背我,我直接一路跳着去了医务室,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人背,多丢面儿啊。”
顾时轻轻嗯了一声,走下台阶说:“让我背不丢人。”
“其实吧,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学校里除了三金跟我走得近,我没什么朋友。”迟莱又说。
“我知道,第一次在教室外面拉你的时候,你甩手的反应挺大的。”顾时笑了笑,然后放慢了步子,车子就在外面,他想走得再慢些。
迟莱偏过头在顾时耳朵尖上亲了一下,就凑在他耳边说道:“那时候你身上就写着顾楠他哥四个大字,心里烦得很。”
“是,那会儿你看谁都挺烦。”顾时每一步走得都格外稳当,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他都当作空气。
迟莱笑出了声,然后笑容渐渐淡下去,再次搂紧了顾时的脖子,埋着脑袋说道:“真险啊。”
“嗯?”顾时偏过头疑惑地问,“什么真险?”
“你刚回国那会儿我态度真他妈差,什么伤人的话都说尽了。”迟莱吸了一下鼻子,“还好没把你骂跑。”
“骂不跑,我身上已经盖满了迟莱的戳儿。”顾时笑着摇了摇头。
“顾时你怎么这么好?”迟莱脸上笑着,眼泪却从眼角流了出来。
眼泪这种东西,一旦开了闸,想要收起来就不容易了。
“我也不是对谁都这么好,全世界仅限迟莱一个。”顾时停住脚步,看到阳光下两个相叠的影子仅靠着,他说,“宝贝儿,你也很好。”
迟莱的眼泪顺着下巴掉在了顾时的颈窝里,还带着温热,他咬了咬牙,伏在顾时耳边说:“哥,三年前你该自信点儿,毕竟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抓住了就不想放手的人。”
爱是相互救赎,在这个冬寒还没完全褪去、春意有冒头趋势的日子里,两个曾经受过原生家庭伤害的灵魂同时得到了温暖。
因为你的偏爱,所以让我有了挣脱泥泞的勇气,以及飞向穹苍的期盼……
距离上次茶馆的事情已经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了,迟莱在去学校之前回去过一次,赵琼最开始看他的目光有些闪躲,但当迟莱临走的时候她又追出去叫住了他。
“小莱,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赵琼站在最上面的台阶上,双手不太自然地搓了搓身上的围裙。
迟莱顿住脚步,笑着嗯了一声,将肩上的背包往上提了点儿,转身打算走的时候又回头说了句:“你注意身体,别太累。”
赵琼眼里泛着泪花,看到迟莱快要走出巷口的时候连忙喊道:“小莱,下次回家的时候把小顾带上吧!”
迟莱的脚步一顿,鼻子像是被人揍了似的泛起一股酸意,他背着沉默两秒后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赵琼面前抱住了她。
“妈妈不觉得丢脸,我就是担心你以后吃亏。”赵琼很轻地抽噎了一下,拍着迟莱的脊背说,“你和瑶瑶英彦都是我的孩子,哪一个都不多余。”
被埋藏在黑暗地底的东西终于破了土,那些不甘与无奈在见到阳光后也都慢慢变成一个又一个轻叹,终归是说开了……
六月的暑意正浓,校园里的知了叫得格外聒噪,塑胶跑道被太阳一晒,散发出浓烈刺鼻的味道,教学楼边上的树荫下坐着三三两两的人,相互依靠着谈天。
天台上的地板被炙烤得发烫,即便高处风大,也还是带着沉闷的热气,随着咯吱一声响,旁边的铁门被人打开了。
穿着白衬衫长西裤的迟莱微微皱着眉头迈出门槛,将胳膊上的西装外套搭在了肩上,然后随手揩了揩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见到天台上没人,迟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到哪儿了?”迟莱走到阳光里,手背挡在眼前望了眼远处,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江面。
“已经到学校了,正在停车。”顾时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迟莱眉梢微弯,很轻地嗯了一声,手扶上铁栏杆的时候他被烫得立马缩了回去,嘶了口气后问道:“穿的什么衣服?”
“西装,刚从公司出来,还没来得及换。”顾时那边有些杂音,大概是因为走得太急,他停顿了一下笑着问道,“还有服装要求?我要换吗?”
“不用换,快点儿来吧。”迟莱轻声笑了笑,然后催促着挂了电话。
今天是顾时的生日,时隔快四年后迟莱给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对于间歇性注重仪式感的迟莱来说,这是个值得重视的日子。
所以当还在公司的顾时接到迟莱的电话后,他一分钟都没有多耽误就过来了。
教学楼有六层,因为是老式的那栋,所以连电梯都没有,顾时小跑着上了楼,停在门口等到呼吸没那么急促后才推开了门。
没看到迟莱,入眼的是旁边挨着围墙上贴着的一张横幅,红底黑字写着好几个大字——祝顾先生生日快乐。
顾时笑着走过去,才发现那横幅上还贴着不少照片,大多都是他和迟莱的合照,围成了一个爱心,中间贴了张便利贴,上面是迟莱的字迹:来后面。
他再扫了眼横幅上的照片,然后转身绕过了一堆废弃器材,当本来被遮挡住的视线忽然明朗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水泥台阶上的迟莱。
穿着贴合身材的西装,出挑的长腿格外舒展,迟莱背对高空面向他,逆着太阳的光芒,整个人都陷在了浓浓的光亮里。
“我来了宝贝儿。”顾时看了眼迟莱的背后,想过去把他抱下来,但迟莱叫住了他。
“先等会儿。”迟莱背在背后的左手伸出来挡在前面,然后跳下了台阶,郑重地说道,“生日快乐,顾时。”
“嗯,生日快乐。”顾时笑着重复了一句,接着就看见迟莱伸出了一直背着的右手,然后缓缓展开手心。
阳光下,两枚银质的男戒格外耀眼,顾时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哥,你要么?”迟莱问,脸上的笑容同样耀眼、温暖。
顾时手指微微一动,稳定好呼吸后他回以一个笑容,边朝着迟莱走去边点了点头。
“抱歉我来迟了。”顾时接过戒指,牵起迟莱的手把戒指戴到了无名指上,动作温柔到了极致,“三年前就该来的。”
迟莱无数次想象过的画面终于成了真,他竟然觉得现实比想象还要梦幻些。
他小心地把另一枚戒指戴到了顾时手上,两个人在阳光下相拥而立,地上投影出缱绻的影子。
“我爱你。”迟莱说,语气虔诚得像是信徒,不参半点儿假。
“我也爱你。”顾时看着迟莱,吻下去的时候他又说,“太阳作证……”
太阳作证,承诺的话清风也听得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