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骥一骨碌翻起身,正好见居离尘从他脚那头的一具棺材里直起身子。
居离尘一脸惊奇地摸着棺材沿,道:“嘿!埋过那么多人,自己躺棺材还是头一遭。”
说着她站起身,一步跨出了棺材。
一切正常,是自己想多了。
刘子骥也从棺材里出来。
屋子里加上他一共五人。
居离尘朝其中一人笑着招呼道:“诶?大猩猩,你也来啦。”
刘子骥一看,哟,这波匹配的熟人局。
原来另外三人,正是两人刚进村时见到的“赤木”大猩猩、铁匠,以及后来在地摊上见到的铁匠师弟。
这间屋子内有五具棺材,首尾相接,围成一个五边形。
居离尘与刘子骥站在五边形内圈,另三人则从棺材另一侧翻出,站在外围。
内圈正中除了一口高耸的青铜大钟外,别无他物。
整个房间三面为墙,墙上挂着残旧的挽联,一面则是两扇糊了黄纸的门。
刘子骥正觉这扇门似乎在哪里见过,就听居离尘道:“这不是你说那个,专门拿来放死人的义庄吗?”
还真是。
刘子骥看得有些小雀跃。
自己一来就去了桃源村。
躺一躺棺材,碰一碰死人,还带个守墓人在身边。
现在看来就是个预演的新手教学嘛。
要是起猛了直接看见自己在这个场景里,他肯定得吓晕过去。
好人性化的试炼,这第三关对他刘子骥来说,显然也是稳过了。
铁匠师兄弟二人与他和居离尘一样,都是一脸镇定。
惟有“赤木”那大个子,一听说这里是放死人的义庄,忽然蹲在地上,双手掩面筛起糠来。
居离尘问:“哎,你咋啦?”
“赤木”浑身震颤,根本无力答言。
刘子骥道:“你是个要上山修仙的修道人诶!怎么会怕棺材死人啊!”
“人,我怕,死人,更怕,修了长生术,就见不到死人。”赤木哆哆嗦嗦。
铁匠笑了:“我早说过,只习了衍星之术,是上不了鲲山的。”
梆子“咚——咚咚!”地响了三声。
屋子中间的青铜钟上,几缕暗红亮起。
众人望去,见上面出现暗红色字样:
“贪鼠忌器,不夺其岁。时分阴阳,一字为限。
青铜铸符,仿拟祈真。复刻于中,自为万全。”
接着,字样笔画线条游动钟上,形成一个符文字样。
“呼——”一声。
义庄内墙壁四角的纸钱堆突然无风自燃。
幽绿的鬼火舔舐着墙壁上残破的挽联。
铁匠不假思索,冲向一角的纸钱堆前,将地上的纸钱尽数抓了。
犹自不足,又跑去另一角抓了一把纸钱,这才回到棺材里。
他师弟不甘落后,也抓空一把,接着迅速站回棺材内,开始死盯着青铜钟上的符文。
刘子骥和居离尘伸着脖子杵在原地对望,还没回过劲儿。
“啥意思啊?”居离尘直抠脑壳。
“要不然我们也去拿点纸钱?”刘子骥迟疑道。
刚说完,就听腐朽的墙板与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潮湿的霉味里混进一股腥臊。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涌来。
“啊!”刘子骥大叫一声。
只见墙缝、地砖、棺材接榫处渗出粘稠的黑血。
黑血逐渐蔓延到地上。
刘子骥尖叫跳脚,不想踩到血。
居离尘已经一个翻身坐进棺材,她冲刘子骥道:“大叫驴!快进棺材!”
刘子骥连忙跳回棺材内。
棺材里还是干燥的,并没有血漫入。
居离尘看向外面,冲还缩在地上的“赤木”喊:“你快回棺材里啊!棺材能比这些血吓人吗?!”
“赤木”喃喃道:“只能活一个,只能活一个……”
血渐渐将地面完全淹没。
血泊中,一些密密麻麻的东西,亮亮地正从里面浮起。
是……眼睛?
密密麻麻的黑色圆点。
老鼠的眼睛。
不计其数的老鼠,在血泊中起伏着身体。
“时辰到——”
鼠群哭丧一般,发出尖利嚎叫。
它们开始在房内乱爬,将血污涂了个满墙满壁。
“赤木”看到这么多老鼠,倒是不怕,还欲举手念咒。
居离尘想爬出棺材去拉他,青铜钟声又是一响,棺材板轰然关上。
一片绝对的黑暗中,只有棺材板上亮起一块。
居离尘仔细看那亮起的一块,是一个圆圆的印,中间有一个四方形的中空。
她看不出名堂。
不多时,钟声又响了,眼前的棺材板打开。
居离尘坐起身一看,只见外间一片安静,刚才老鼠与血水仿佛从未出现过。
地上的“赤木”已经消失了。
“你看,他刚才躺的棺材上有个沙漏。”
刘子骥一只手捂着胸脯,惊魂未定地指着居离尘脚那头的棺材上空。
居离尘顺刘子骥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半空中悬着一个沙漏。
沙漏里的沙子已经漏光了。
她眼光一扫,每个人的上空都有个沙漏。
铁匠师兄弟的上漏斗还满满当当。
她查看自己的,也没有变化。
但刘子骥的沙漏,好像漏了一些。
青铜钟上又亮起符咒,铁匠兄弟稳坐棺材内,只潜心看咒。
刘子骥思考起来:“贪鼠忌器,不夺其岁——忌的器,应该就是指棺材,只要进棺材里,就不会被老鼠攻击。
时分阴阳,一字为限——古代一字是多久来着?好像是五分钟?也就是说钟五分钟响一次,老鼠就会出来。
老鼠出来的五分钟是阴,躺在棺材里的五分钟是阳……”
刘子骥还在自顾整理规则,就感觉一张纸拍在脸上。
居离尘已经拿了纸钱回来。
她冲铁匠喊道:“这个纸要怎么用啊?”
铁匠不理她,两个人死盯着青铜钟上的符咒,手上不停比划着,应该是在记忆。
“青铜铸符,仿拟祈真。复刻于中,自为万全。”
刘子骥看看铁匠,又看着手中的纸钱,回想刚才在棺材里见到的光亮点。
他冲居离尘道:“赶紧把符记下来,等会儿进去了,把之前贴在发光的地方,然后把符咒画下来。”
不一会儿,只听青铜钟声一响,老鼠窸窣的声音传来。
刘子骥头皮都麻了,还在努力记着符咒。
居离尘一边比划,一边苦恼道:“怎么办,一点都记不住啊。”
她但凡对符咒有点悟性,也不至于至今只会几个对付鱼塘、树木的咒了。
棺材板转眼盖上,刘子骥将手里的纸钱贴在棺材板的光亮处。
纸钱立时严丝合缝地嵌了上去,位置自动对准。
他尝试着用手指在纸钱上一画,果然出现笔迹。
虽然他对符咒什么的一窍不通,但就当做是一幅画去记忆,就好了。
难不倒他这个做题家。
这个符咒式样并不难,看起来有点像一个简笔画的龙。
先画逆鳞,再勾尾。
并没有什么动静。
刘子骥灵光一闪:画龙点睛嘛!
他又小心在龙眼上点了两点。
立时棺材微微震动,原本贴在棺材板上的纸钱消失无踪,只剩下那个空空如也的光圈。
看来对了。
刚松口气,青铜钟声一响,棺材再次打开。
刘子骥满意地看看自己的沙漏,这一次完全没有流失。
一看居离尘的沙漏也没流失,他夸道:“还说记不住呢,这不是对了?”
居离尘却哭丧着脸道:“对什么对啊,我一笔都没画出来。”
“啊?!”
刘子骥叫唤一声,见铁匠二人望过来 ,又把声音压低。
他低声道:“那你的沙漏怎么没漏?”
居离尘已经两把没过了,可是沙漏一颗沙都没往下走过。
他有点嫉妒道:“是不是那个逍云给你什么作弊神器了?”
居离尘拧起眉头:“我和你一直在一起,她何时能单独给我什么?”
算了,现在想不了那么多。
刘子骥这回和居离尘一起去拿纸钱。
“你怎么不一次多拿点?这样咱们就可以和那两个家伙一样,一直待在棺材里了。”
“这里写了,不能多拿。”居离尘耿直地一指纸钱旁边的牌子。
刘子骥这才留意到牌子,仔细一看,上面写着:
“不可贪多,不可少得;不可抢夺,不可给与。”
他快速在心里谙了三遍。
这什么规则怪谈,看上去有点互相矛盾。
他跑到房间四角各看一眼,没错了,都有牌子。
铁匠师兄弟各拿空了一角。
剩余无人光顾的一角,却也只有三张留在地上。
他蹲在原地思考起来。
会不会是“赤木”一走,他分属的纸钱也就没了?
他根据这个猜想,暗中计算起纸钱数量。
一轮十分钟,每次一道符,子时为限,意味着五个人需要用六十张纸钱,各完成十二道符。
每个角落十五张纸钱,所以这个角落因为“赤木”的消失,只剩了三张。
糟了,铁匠师兄弟一口气拿走那么多,他和居离尘纸钱数量不够啊。
不管了,大不了等会儿找他们讨。
他回到棺材内仔细记着符咒,一边有点小得意起来:
也不是很难嘛,像是要画个鸟。
上一次是龙,上上次没仔细看,现在回想起来,依稀见到是虎的形状。
这么说来,应该是白虎-青龙-朱雀,这样的步骤。
如此一想,更觉容易记了。
棺材一合上,他自信地画上朱雀符文。
绘焰冠,展双翼,画得有模有样,但棺材并没有反应。
是了,刚才的画龙点睛,也是符咒上没有的。
看来这个符咒不仅仅需要记忆,还需要一定的联想能力,来做完形填空。
龙需要点睛则明……雀的特征是什么呢?
这符咒究竟缺了什么。
雀……鸣?
他看向朱雀的喙,管不了那么多了。
伸手往喙上刚抹了一笔。
说时迟那时快,钟声一响,棺材板再次打开。
刘子骥擦着脑门上的汗,整个人却更加兴奋起来。
这是第一个,让他在刺激中浅浅产生爽感的关卡。
可不是他专属的《咸鱼游戏》嘛。
他坐起身想和居离尘显摆,一看地上,脸色就变了。
原本碎砖破旧的青砖地,现在泛着光发着玄亮。
是老鼠的皮毛。
血潮已然退去,老鼠们正密密麻麻挤在地上,形成汹涌的波浪。
听见动静,它们齐刷刷地扭头望向刘子骥,让他瞬间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要小命了,这回老鼠怎么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