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离尘慌张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咱俩怎么连面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刘子骥本来还指望居离尘镇场子,结果没想到她直接当着车离子就爆响口了。
他只能假装平静地问车离子:“那个……咱们现在是同伴,我也不瞒你,我们俩好像因为修为太浅,什么都看不到……”
筏子眼看就要进入湍流。
车离子紧张得嘴唇绷得紧紧地,只待一遇上什么变故,便立刻念咒对抗。
他这会儿哪还有心思,给这两个废柴答疑解惑。
正当筏子驶入右侧湍流的一瞬。
筏子前端挂着的悬挂的青铜司南,突然爆出青芒。
迎面湍急的河面上,一个个圆形的漩涡,就像漏斗的上口一般,将水中漂浮的一切吃进去。
车离子眼见筏子就要没入水中,手中快速变化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居离尘看车离子紧张成这样,更急了。
这种未知的恐惧比当真看见任何龙潭虎穴都要恐怖。
刘子骥看一看在他眼中仍然风平浪静的河面,只能绝望地拼命揉眼睛。
“又出现幻觉了吗?怎么还两个人同时产生幻觉啊?”
车离子正要用咒术托起筏子,避免卷入漩涡,忽觉扬起的水流温顺不已。
他一怔,仰头看暴雨倾盆,可是雨水竟一滴都没落在身上。
筏子也若无其事渡过了一个个漩涡。
车离子“咦?”了一声,心道:难道自己的咒法,已经在离开辰溪村的期间,练得如此厉害了?
隔着两片浅滩,车离子透过雨雾,看向另外两条河道上的筏子。
见他往那头看,刘子骥也跟着迷迷瞪瞪地往那边看去。
平静河面上,那两条筏子走得却格外艰难。
中间那条筏子,似乎一直在躲避什么东西,一路蛇形走位。
上面三人各持了兵器,对着水面又戳又砍。
与车离子一样,他们也都释出法器符咒,护卫住小筏外围。
精光四射的符咒,让他们的筏子在河流中,如一盏行走的明灯一般。
最左边那条筏子更是古怪,只见它行得极慢,几乎停滞。
刘子骥指着那条筏子上的人道:“你们看,那条船上的人,怎么好像越来越胖了?”
居离尘一直双手捏拳,身子紧绷,看向前方一无所知的河面。
这会儿听刘子骥说话,也看过去,没好气道:
“哪里是变胖了,明明是被什么东西裹住了。”
车离子望过去,脸色在靛蓝光线下更显发青了:“是岁珀封灵咒……难怪那条水路看上去就像琉璃一样,完全不流淌……”
刘子骥听得牙齿打颤:“……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
车离子啐道:“妖魔算得什么!我虽不知他们具体要应对什么,但能看出,若果行差踏错,那河里流动的树脂,就会包裹住人身,最后将一个活人直接变成琥珀。”
“啊?!”居离尘大惊,“那不就死了?”
刘子骥道:“不至于,你看人大樱桃不是还好好的,试了一次又一次吗?”
居离尘白他一眼,只眼巴巴看着车离子。
车离子看着远处筏子,脸色阴沉道:“那是因为我这是第二次试炼,若是满了四次……”
“这个四次有什么讲究吗?”刘子骥问,“我求你,把能说的规则都跟我们讲讲吧。别这样戳一下跳一下,累得慌。”
居离尘听他这话中听,忙不计前嫌应和:“就是就是!有什么你一次说清楚吧!”
车离子道:“你们两个,脑子真是不好使。你们想想,每一关是按时辰来的,那么拢共就是十二关。
每人每次随机抽取三关试炼,若是过了,便能往山门去;若是没过,可自行选择离去,或是再次试炼。
试炼关卡不可重复,剩余三次,每次都会从没抽到过的关卡里抽取,所以彼此之间决不能透露试炼内容。
不过……我听说即便是同一关,每一次也都各有不同。”
所以过三关就行?
刘子骥对居离尘道:“那比我们想象得要好诶。这一关过了,再过一关,咱们就可以上山了。”
车离子哼道:“你们第一回参加,能过一关已是常人不可想之万幸,还想连过三关……”
还未说完,就听中间那条筏子传来惊呼。
那筏上一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住了,跌进了水里。
可是居离尘和刘子骥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水静鹅飞,什么都没发生,是他自己扑腾进去水的。
刘子骥一下子想起,一些关于“水鬼找替身”的老港片。
好像剧情都是这样,外人看不见,当事人却已经被鬼害死。
他背后惊起一层毛汗,问车离子道:“那如果试满了四次,试炼还是通不过,会怎么样?”
“死。”
“哈?”居离尘与刘子骥异口同声呼道。
刘子骥道:“那有人试四次吗?事不过三,三次不过走人就是了啊。”
“一派胡言,”车离子冷眼道,“有缘试炼,已是毕生不可求之机缘,怎能错过?!”
居离尘向来热爱生命,一万个不理解:“上山修道,何必把命赔上?”
“如果不能上山,生命终究是短短几十年,此刻终结,或是几十年后终结,又有什么区别?
上了山就不同了,一旦修习了长生之术,常人寿命于鲲山之人,就像夏蝉蟪蛄之于你我。”
居离尘不懂:“活那么长干嘛,奇怪了。”
桃源村的人都只能活三十五岁,大家不也过得开开心心。
“你不想活那么长,你又跑来试炼做什么?”车离子觉得此言虚伪。
“我们能一样吗?我们那是为了……”
居离尘说了一半,看到刘子骥摆手,便又把桃源村的事咽回去了。
车离子似想起什么,又问:“慢着,我听你们的意思,上一关、这一关,你们都是抽中同样关卡?”
居离尘理所当然道:“我们是一起来的,当然一起过关啦。”
刘子骥倒是比她会听话听音,忙问:“你的意思是,不应该回回都抽到同样关卡?”
车离子却被另一事吸引,趴到筏子边缘,仔细看着水面。
刘子骥见他稀奇古怪,自行猜度起来:难道因为他和居离尘的衰属性叠合,系统把他们当成一个人了?
车离子一心看水,见水面下两个靛蓝灯笼幽幽亮起,是一具玄猪铜像的眼睛。
玄猪铜像在水中悠悠游动着,木筏也就沿着它脊背的青铜纹路滑行。
而那些骇人的漩涡,现在看来,不过是铜像上的花纹。
花纹旁边,似乎还镌刻着字。
车离子觑眼细瞧,见上面写着“亥人渡亥水,如涓滴归川”。
他一凛,站起身盯着他俩:“你们谁亥时出生的?”
“我俩都是。”居离尘道。
刘子骥把谎言设定贯彻到底:“我俩双胞胎。”
车离子不太相信:“是吗?那为啥你长这样?”
“你啥意思。”刘子骥伸出指着车离子,一脸愤慨。
车离子不以为忤:“那就难怪了,双生子同命,抽到同一关也属平常。”
居离尘问:“离子道长,你刚才趴在筏子边上,是看见什么了吗?”
“你们真看不见?”车离子问。
“嗯嗯。”
车离子道:“怪哉,个中缘故我也不明白,不过……”
他来不及说完他的猜想,居离尘大呼一声:“小心!”
原来旁边两条筏子,毫无预警朝他们这边冲撞而来。
车离子念咒将筏子驶开躲避,见之前的支流如今又成汇流之势。
可是河面上出现的,并不仅仅是另两条筏子。
许许多多闪着幽光的木筏沉浮河上。
完整的也有、翻覆的残骸也有。
汇流的河,将前前后后所有曾经出现在河上的人与事,都铺展开来。
他也终于看清,中间河道上漂浮的,应该是从前的试炼者,只是个个形同鬼魅。
琉璃河上的人重新出现在了船上,也开始对付河中水鬼。
河上的人不停斩杀挥刀砍鬼,但刀刃在水怪头上发出金石铿然,反是刀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锈断裂。
失去武器的人被拉入水中,即刻便化为森森白骨,转而又出现在了树脂之中,形成琥珀,再次落进水中。
周而复始。
更莫提水面开始出现大片漩涡,将河面一切吞吐嚼烂。
滂沱大雨让眼前一切逐渐模糊,教人看不清那头杀戮乱象。
虽然车离子身处的筏子仍然平静,但眼前景象实在不能不心惊。
眼见他们的筏子也接近漩涡,却并不动荡。
车离子俯身一看,却见筏子的吃水线,正在吞噬乱流。
河面上的一切恐怖,似乎与他们无关。
刘子骥和居离尘看着另两条筏子,只见上面的人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完全摸不着头脑。
刘子骥还在琢磨,该不是他和居离尘参与的是阉割版吧?
正想着,忽觉胸口好像多出个什么东西。
还没上手摸,就看居离尘已经从前胸衣襟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一个青铜铸造的面具,不知何时像护心镜一样贴在二人胸口。
车离子一见面具,喜出望外道:“你二人立刻戴上面具!”
两人也不多话,顺从地将面具往脸上一扣。
顿时,滂沱暴雨化为月光抛落水面的袅娜烟气。
车离子见翻涌的无垠河流迅速坍缩,最终恢复村边那弯窄流小溪。
另外两只筏子已经不见踪影。
车离子刚道一句:“真是傻人有傻福——”
声音忽尔变得缥缈无边,人也消失无踪。
眼前的一切像水面漩涡,万物螺旋状飞速旋转。
刘子骥下意识抱住了居离尘的胳膊,再看清时,二人再次立在了茅屋之中。
结束了?
居离尘道:“撒手。”
刘子骥站稳脚步,这才松开手。
“这就完了?从头到尾就坐船,然后看另外两艘船上的人见鬼一样呜哇乱叫,怕不是有人给我们放水了吧?”
居离尘皱眉道:“什么放水?我看,全靠那个离子道长救了我们,待试炼结束,咱们得找到他,好生答谢才是。”
刘子骥往木椅上一坐,道:“好累啊,能不能让我睡一觉,明天再试啊。”
居离尘听罢,有点恼:“胡说什么,好不容易到最后一关了,要是能再侥幸过一关,咱们就能上仙山了。”
刘子骥无奈地叹口气道:“是这个道理啦。”
居离尘看他不犟嘴,也就平和了下来。
“不过你在村里时,倒是没说错,光是经历了这两关,我已经觉得村里的事,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刘子骥听得心里叹息,自己当初不过随口忽悠,哪能想到这游戏里外里的设定还裹得挺紧。
玩到现在,越玩越起劲,自己都说不清还想不想回家了。
玉牌如期浮现,这回的字样是:困敦。
刘子骥道:“救命啊,不就是子丑寅卯吗?能不能写直接一点啊?玩家不在乎在这些称呼上搞多少花样好吗——哎呀!”
霎时刘子骥只觉身体失重往下一坠,顿感天地倒悬,如堕云雾。
他正疑惑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就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逼仄的地方躺着了。
而自己躺着的地方,正是一个四合木板围成的……棺材?
等等……等一下!
不是,这不就是自己进桃源村的时候发生的事嘛?!
难道自己从来没有出过这个棺材,所有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