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抬眼寻找,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居离尘喜道:“仙人,是你吗?!”
刘子骥东张西望道:“人呢?”
空气忽然震动,恰似水面被石子儿激荡,在居离尘与刘子骥面前泛起了微弱涟漪。
随着涟漪波纹逐渐阔开,逍云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
她冷冷地看着二人。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逍云打量着他们。
刘子骥对她有点怕,因此往居离尘的背后挪了两步。
居离尘一点都不害怕逍云,她只觉得这个逍云看上去面善得紧。
眼见铁鞋还没踏破,就找到了逍云,她忙笑向逍云道:“仙人,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们正想找你呢!”
逍云却正色道:“别嬉皮笑脸的,我问你们话呢。”
居离尘赶紧收起笑容,道:“我们是从桃……”
刚说了一个字,就感觉刘子骥从背后,狠狠掐了自己后腰一下。
她“桃”字还没说完,“嗷”了一声闭上了嘴。
接着,就听刘子骥介绍起来:“我们是从桃都来的,我叫刘子骥,她叫居离尘。”
“桃都?”逍云一脸狐疑,“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一座,嗯……西南方小城市。”刘子骥努力地现编瞎话。
“是朔方朝的城市,还是赤方朝的?”逍云戒备地看着二人问道。
“西南蛮夷边陲,哪个朝的都不是。”
刘子骥心想,现编不如说说已有的,便干脆介绍起了自己来的世界。
“我们那儿是个洼地平原,盛产桃子,所以得名桃都。”
逍云眼神冰冷,神情严肃,与之前在司府见到时大有不同。
她并不追问,只道:“我方才送你们出来,便觉气息有异,说,你们究竟为什么不会受悖岁的影响?”
刘子骥再次听她说“悖岁”二字,小心问道:“请问仙女说的:悖、岁,可是指时光倒流?”
逍云似乎有些不解他的提问,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对你们凡俗人来讲,可以这么说。”
“所以,我们真的是回到了前一天吗?”刘子骥既惊又喜,“你会时间的法术!”
逍云有些嫌弃的样子,道:“什么时间法术,我堂堂鲲山岁法,教你说得如此俗不可耐。”
“太好了!仙人快救救我们吧,我们的问题也正好和时间有关……”
居离尘完全没理会逍云的不满,一心向道。
刘子骥打断她,道:“……皆因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得特别快。”
逍云觉得他们太吵,不耐烦地举起手,道:“谁要听你们的事,再不答我,休怪我无情。”
刘子骥吓得赶紧回到居离尘身后,探头道:“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记得,我还以为我们睡了一天一夜呢,根本没想过是回到了前一天。”
逍云听罢,一言不发地将手指探向刘子骥眉心。
刘子骥让她冰凉的手指头一碰,心中一动,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忙退让了一下。
逍云语气平淡道:“你没做坏事,我不会杀你。”
看来她只有杀人的时候才会兴奋,平时倒是很冷淡。
她再次将手指放在刘子骥额上。
刘子骥这回不敢避让了,他看着眼前的逍云,心中发怵。
但是感受着她的指尖在自己皮肤上的触感,似乎……他竟觉出眼前这女子,有那么一丢丢吸引人?
一时间性缘脑上头,刘子骥不禁睁眼打量着逍云。
只见她虽然神情冷漠,但不失为一个标致美女。
居离尘显然不是自己的女主,那如果这人是女主呢……
他连连摇头甩掉这个想法:病娇看看动漫还行,天天相处可受不了。
居离尘一侧脸就看他又在神游,用胳膊肘一捅他,道:“贼眉鼠眼地打量什么呢?放尊重点!”
刘子骥赶紧收回思绪,低眉顺眼道:“抱歉抱歉。”
逍云收回手,问:“你体内的命时,怎么会走得这么快?”
“命时?”刘子骥问。
又是命时,先前翡翡和司城说的时候,他就没听明白。
逍云背手而立,道:“真是白痴,连命时是什么都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时,有的快些,有的慢些,有的长些,有的短些,可停可走,可取可收。”
刘子骥有些吃力地整理着信息,所以,这个世界的设定是,每个人的寿元时间,都像个钟一样?
那就说得通了,桃源村是因为钟停了万物静止,他的钟则是因为某种原因变快了,所以早衰。
可取可收又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的时间可以有形化随便提取?
所以,翡翡的命时可以过一息给秦秀中。
司家祖先的命时,可以在他们挂之前提一线出来,存在神主牌里守护阵法?
这什么原理?ATM机吗?
他有些想不通,决定借着契机,巴着逍云去了鲲山再求甚解。
居离尘更是个不求甚解的,一心跟逍云求告:“是啊,他老这么快,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我们听说鲲山有长生药,心想要是他吃了,可能就好了,更何况……”
居离尘急吼吼地正想说出桃源村的困境。
刘子骥看出来,便马上接口道:“更何况,我还这么年轻,我这妹妹还等着我照顾。”
他一把搂住居离尘,抹起眼泪来。
居离尘终于意识到,刘子骥似乎是不想她说出关于桃源村的事。
她虽不理解,但也只得配合:“对……对啊,我不能没有我哥。”说罢反手也抱住了刘子骥。
“哥?怎么不同姓?”逍云怀疑地看着他们。
刘子骥抢道:“一个随爹一个随妈。”
“你们多大年纪?”
“二十四。”
两人脱口而出说完,刘子骥就后悔了,同年出生,那不就是双胞胎了,这也太不会撒谎。
“同年的亲兄妹,双生子?”逍云细看二人。
被称为妹妹的居离尘,倒是相貌堂堂,看上去也勤于练武,是以身姿挺拔,算得上英姿矫健。
稍显凌厉的剑眉星目,落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倒不显突兀。
再看那刘子骥,眉眼与居离尘虽然相似,但一双下垂眼角削去凌厉。
同是麦色肌肤,在他身上却像蒙了灰沾了土。
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身上松垮垮披着洗褪色的苍青短打。
跟居离尘比起来,活脱脱是赝品架上的残次品。
两人正被逍云盯得心里打鼓。
逍云却开口了:“长得倒是有几分相似,什么时候出生的?”
“腊月二十八亥时。”刘子骥抢在居离尘前头说了。
居离尘大为惊奇看向刘子骥:竟有这么巧的事,她还真是腊月二十八亥时生的。
逍云看向居离尘,问:“是么?”
居离尘真诚点头。
逍云仔细看看她眼神,确认不是说谎,便道:“如此看来,你兄妹一介俗人,不过学了点末流道法,一能引得灵兽翡翡跟你们交心,二能不受悖岁影响,也算奇才了。”
等等,刘子骥心念一动。
一介俗人?
这个逍云这么厉害,难道也看不出自己是妖怪?
他突然有了点怀疑,问道:“……仙人,您能看得出来,我是什么吗?”
逍云道:“你能是什么?”
刘子骥暗示道:“我的意思是,你看我是人吗?”
逍云看向他,语带讥诮,道:“你不是人,还能是什么?能被司城那不入流的东西打成那样,也算是人中之人了。”
刘子骥听她说得如此肯定,瞪向居离尘。
居离尘眼底也闪过一丝疑惑,但她急于跟仙人询问上鲲山学法术的事宜。
“求求仙人指路,救救我们兄妹二人,让我和我可怜的哥哥上山,学一下长生的法门吧。”
“鲲山可不是随便能上的,”逍云道,“你们想要活命,鲲山或许可以帮你们,可你们要是想学长生法门,却未必可以如愿。”
刘子骥忽回想起来,刚到紫泽城的时候,不是听那个目空道人和金符书生聊天。
当时那两个人说什么,鲲山的人一般不下山,下山的都是末流的弟子。
又说什么,下山的末流弟子,没有资格去接触长生法门这样的高级法术。
连不老方都不可能拿到。
她不就是下山来的鲲山弟子吗?
那这样看来,她应该就是金符书生口中说的,位阶很低的末流弟子了。
末流都这么厉害,这个鲲山,有点东西。
居离尘态度良好道:“我知道,司城都能把我们打成那样,我们确实是非常弱了。枉我也算是修过道的人,一点本事没有。”
“是啊,”刘子骥也巴结道,“我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资质太差。有道是活到老学到老,我眼看着就老了,你就带我们上山看看,参加一下你们那个什么……试炼,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您就当发发善心,如何?”
逍云道:“鲲山选弟子资质,倒不是看你本身能力是否强大,如果本身已经很厉害了,还上山学习什么呢?”
刘子骥对鲲山这个教育观念非常认可。
他忙点头称是:“就是就是,贵校真是本着教书育人的心态,在普度众人啊。不像有的学校老师,就为了难住学生,真本事教不了多好,精力全部花费在了为难学生上。学生要是什么都会,还要老师干什么?”
逍云觑眼看了他们一会儿,打断了他的絮叨,道:“此事我不能做主,待我禀明掌门,再做决断。”
说罢,又在他们眼前消失了,只余空气中激起的涟漪。
看吧,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剧情,每一步都和他身上发生的事如此贴合。
从刘子骥有记忆以来,世界从来没有这么按照他的心意运转过。
他忽然有点不想回去现实世界了,这里多得劲儿。
眼看自己就要上仙山了。
说不准自己一上山,就会被发现是根骨奇佳的奇才。
各种各样的灵根通通被发掘。
炼丹结丹,弑神杀佛。
在数不清的升级之后,他刘子骥逐渐成长为拯救世界的唯一真神……
回去干什么?
回去面对的又是疲于奔命的生活,和狗屁倒灶的人生……
啊……
他正飘飘然,忽听居离尘道:“喂!刚才仙人说你是人中之人,是什么意思啊?”
刘子骥回过神来,道:“我还没说你呢!干嘛莫名其妙地说我是兔妖啊?”
居离尘被他这么一反问,也愣了,道:“你自己不也承认了吗?”
刘子骥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啊!这不是我刚从坟墓里出来,你就给我安上的身份卡吗?”
“什么身份卡。”居离尘听他语带指责,也是很不高兴,“我怎么知道你的身份,你一个坟里爬出来的,不是妖怪,那还能是什么?”
“你说你不知道就不知道,你乱编什么啊?”刘子骥无语道。
“谁编了,谁编了?”居离尘愤愤不平,“怪不得呢,你这么没本事。我就说嘛,你要是真是妖精,总该有一些天然的本事吧。再不济,作为一只兔子,应该能跑能跳吧?结果倒好,你连走路都这么慢,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起初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刚成人形,所以比较虚弱一点。结果你不是虚弱,你是真弱。”
“你!”刘子骥鼻子都快气歪了,“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气人啊!大家好歹还是同伴诶!”
林深之处,杳无人烟。
逍云盘腿坐于一遍生青苔的石上,双目微闭,将肉身安置妥当。
她双手搁于膝上,拇指与中指相碰,口中默诵真言:“上达天听,曷其有极。”
霎时指尖金光乍现,声音自虚空中,轻扬至九霄外。
空中云雾骤然翻涌,滚滚而落,环绕其身。
云中渐闻风声、钟声与潺潺水流之声交织。
逍云轻声道:“弟子逍云,拜见掌门。”
一威严空灵之声传来,犹在逍云耳畔道:“何事?”
逍云道:“弟子此番料理司阳之事,碰上两兄妹。”
说着,将居离尘与刘子骥二人的情状一一禀明。
“噢?记忆竟不受悖岁影响?与你无异?”
“是,更奇怪的是,这两人虽是孪生兄妹,可其中一个人身上的命时流速极快。另一个人却又很缓慢。”
掌门问道:“这两人叫什么名字?”
“居离尘、刘子骥。”
逍云闭目细听,耳畔的声音停了一停。
不一时,声音再次响起:“《岁书》上并无此二人。”
逍云眉头微微一皱:“看来,不过是与历史无碍的小人物。”
耳畔的声音忽轻笑一声,道:“你忘了,《岁书》上没有记载的,兴许是浮尘一般的小人物,可还有一种可能……”
“您是说……”逍云迟疑道,不敢立时说出心中的答案。
“不死不灭,不失不散。传说中,掌管时间的天命之人斯须,也不会被岁书记载。你既如此郑重禀我,想来也是有此猜测。”
逍云却仍是语带怀疑:“可是,这两个人看上去什么能力都没有,怎会是无所不能的斯须呢?”
掌门道:“斯须究竟以何面目示人,无人知晓。”
逍云请示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直接带他们上山?”
“不必,送他们去山脚,让他们亲自通过试炼上山。”
环绕逍云身侧的云雾渐散,山风中,松涛阵阵。
这边居离尘和刘子骥还在一来一回斗着嘴。
逍云忽又回来了,出现在二人面前。
两人期待地看着逍云。
逍云冷脸道:“随我去山脚。”
“多谢仙人!”居离尘脸上再次堆满了笑容。
刘子骥暗暗吐槽,对着他就各种冷嘲热讽,对着能力不凡的仙人就这么谄媚。
谁说野人不懂人情世故。
“叫我逍云便是。”逍云道,“我会走慢些,你们若是跟得上便跟;跟不上,也没有试炼的必要,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