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洛城之前我特地和云将军见了一面。他嬉笑一如孩童，我说，‘将这样的重任压在你身上，很对不起。’他说，‘不能看着你成功，我很遗憾。’再起程，我的心不再犹豫，赶赴阳城，攻下安趾最繁荣的城池，安趾所有的兵力也差不多可以聚齐了。在正式对战之前，阳城是我最后的机会。
“大人，你很紧张。”
我目视前方，闻言回过头来。“歩将军，我和你不同，你身经百战，而我……昨日一战是我的首战。”
“可是你很沉着，不像今日这般浮躁。”
“你说对了，我在害怕，所以浮躁。拿下阳城，我们就要开始真正的征伐了。”
“你其实和仁王很像。”
我错愕，笑问，“哪里？”
“仁王的第一战，是伐西京，那个时侯他还很年少。他如你一样很紧张，却能很冷静地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他情绪失控过。但是因为你，他居然……”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别过眼不看我，“我从未见过仁王发怒竟至于要杀人。也从未见过他竟会为一个人不顾性命。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会是你……”
“我是第一个？”
“是的，也是唯一的。”
“我不明白，那曾经的王妃，苏侯之女呢？”
他回头望着我，微微拧起了眉。良久之后，他低低开口，“王爷没告诉你吗？我还以为……”
“我问过，可是每一次问，我们都会吵架，我快被*疯了。”
他抬眼漠漠望着我，“王爷不让你提，是因为王妃是他觉得唯一对不起的人。他对王妃的情是真，只是因为王妃是苏侯*着他娶的，而他在最没有选择的余地之下娶了王妃，所以他恨她。”
我咬唇，“可是至少王妃给了他一个翻身的机会，不是吗？”
“如果不是他双手打下来的江山，你以为他会喜欢吗？何况得了江山之后还要受控于人，他不屑。”
我错愕，“我不明白。”
“王妃的死，不是个意外。”
“什么？”我捂住了嘴，吃惊不已。“歩将军你何以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件事王爷肯定没有对你说过，因为连他自己都面对不了，曾经他犯下的错。而我之所以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他望着我，眼神开始凌厉，“若是王爷能醒来，重掌三军。你还是离开吧。”
我苦笑，“你是让我离开军队，还是离开子玉。”
“都是。”
“我以为你已经接受我和子玉的关系了。”
他叹了一口气，“未央公子，离开王爷，否则你会受伤。一个太过有权势的女子尚且不能陪在他身边，何况是一个太过有权势的男子。”
“我明白了，多谢将军提醒。”我抬头，“只是我想知道这番话你想说很久了，是不是？”
他默默点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央求，“歩将军，请允许我统领三军，在子玉醒来之前。”
“大人，我要你离开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只是，你……照顾好自己。”
“多谢歩将军提醒。”我垂眸，扬鞭催促着马儿。心仿佛是被刀滑过，我依旧是得不到他的心吗？即使打算为他褪下男装，不理世事，还是不行的，是吗？我不知道，为何听说这件事之后，心里再也平静不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如果我要挟他，是不是会得到与她一样的下场？我策马疾驰，尘土飞扬，遮蔽了我的视线，马儿在我的催促下兴奋异常。勒马停住，一个翻腾，将我摔下马背。我勉强护住自己，蹭破了一点皮。躺在地上，望天，忽然想起那一日他挡在我身前，那一日他睁眼用最后一口气告诉我，他爱我。一个为我甘愿舍弃生命的男人，我怎么可以怀疑。我咬牙站起身，突然间豁然开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是未央，不是曾经的那个她。我相信他，无论能否携手，他的爱毋庸置疑，我深深相信着。
“未央……”
“大人……”
耳边马蹄声凌乱，呼喊声着急。我抿唇笑，翻身上马，循着声音找去。当我出现在他们面前，歩将军驱马走近，“大人，你没事吧？”
“我很好，我没事。”
“大人，如果是因为我刚刚……”
“歩将军，你是无意的，你是为我好的，我知道。但是我不会离开他，因为我知道我和她不一样。我不想被以往的事绊住。我相信他。”
“大人……”
我抬头默默望着他，扬唇浅笑。他叹了口气，“大人，我告诉你曾经发生的事，只是希望你有个准备。仁王是我的主子，若不是你值得，我不会告诉你的。”
“歩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请你相信我，也相信子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大人，你和仁王之间的事，我不会过问，这条路是你们自己选的。有多艰难有多幸福，个中滋味，谁又能言明。”
“歩将军，无论如何，谢谢你。”
“拿下阳城之后，我们之间就没必要言谢了。”
我沉默点头。前路的艰辛，我不知道能不能依旧如此坚持。攻城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为什么我竟然怕了。
阳城刺史来降，我和歩将军甚为诧异。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阳城已在手中。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我们准备时间，我们在与安趾正面交锋之前，有了一个休整的机会。踏入州府，奴仆如云，美女如云。宴席上，我滴酒不沾，冷冷看着身边的女子。她们畏惧不前。我回头望歩将军，看见他被缠得脱不了身。
“蒙将军。”
“大人，末将在。”
我瞟了瞟四周，似笑非笑地看着歩将军。他猛得站起身，抱拳，“大人……”
我勾唇冷笑，“阳城刺史何在？”
“降臣在此，大人有何吩咐。”
“赐你把剑自刎吧。”
他不明就里，扑通一声跪下，“大人……大人饶命……”
“美酒佳肴，美女如云，你……究竟想干什么？”
看着他刷白的脸，我目视蒙将军。他拔出了剑扔到刺史面前。
“大人，小人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大人饶命。”
“歩将军，这里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我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
“末将遵命。”
我起身离席，绕过回廊，看见着荷塘边弹琴的师傅。我缓步走近，“师傅，子玉怎么样？”
“依旧。”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不知道。”
我黯然垂眸伫立。“师傅，他昏迷了四天了，我……”
“受了那么重的伤，需要时间好好调理。”
我吸了吸鼻子，抬头望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很爱看天，看着浮云游弋，可以忘记很多忧愁。夜里点灯看着地图，安趾的城都已经近在眼前。而洛城那边依然什么消息都没有。太过平静，仿佛是一夕之间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阳城突然投降，而桑植兵团没有一点动静。究竟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还是……
敲门声响起——“进来。”歩将军走进，抱拳道：“大人，贤王……贤王来了。”
“贤王？”我喃喃自语。“哪个贤王？”
“我北朝只有一个贤王。”
我犹自不敢相信，“他现在应该在西岭，怎么会来这？”
“大人，贤王正是从西岭而来，还带着一个侍女……”他说着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大人的贴身侍女。”
“小银？”我突然心里一阵紧张。他来了，真的来了，我该怎么办？
“大人，贤王正在前厅等候，见过你之后才好安排。”
“我……”终于我无话可说，咬唇垂眸，迈步向着前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