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晦明晦暗,轻纱掩映着他修长的身影。心绪不宁,站立不稳,我扶着墙默默凝望。再见面我该说些什么?
“大人,你哪里不舒服?”
歩将军突然出声,我猛得收回扶着墙的手。子维听见声响缓缓回过身来。两两相望,我咬唇隐约含泪,目光闪烁。怎么办?怎么办?
“凌……”
“子维……”开口声音沙哑颤抖。相对无言,我默默别开眼,不知该看向何方。
小银和歩将军走远。只剩下我和他。许多话哽咽在喉,不知该如何开口,很多事无法解释,要他原谅却说不出口。
“凌……”
我抬头望着他,微笑,带着深深落寞。
“见到我不开心?”他突然自嘲地笑了。我急忙摇头。“你来了,我很开心……”
“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凌……你说要我原谅你,绝不可能。”
我错愕抬头望着他,默默咬唇,泫然欲泣。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眼泪那么多了。以前不小心摔一跤都能掉泪,还好像忍了很久才没哭出声来似的。”他突然开起玩笑来,我更加不解。“子维,我……”
他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扯我,手却停在了袖口。他松手叹道:“凌,从未怪过你,何来原谅。”
“子维……”
“凌,不要再吞吞吐吐,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不是吗?”
“子维,谢谢你。”我含泪而笑,“你知道吗?你离开那一日我有多伤心,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能……”
“凌,对不起。”
“子维,你这样说是想引起我内心深处的愧疚吗?”
“你傻了,我会那么无趣?”他瞪着我,嗤之以鼻。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似曾相识的话引得我忍不住发笑。
“凌,你终于笑了。”
我抬头望着他,一时间无言以对,别开了眼。“子维,你走之后发生了好多事。你怎么知道我在阳城?”
“我知道,你受累了。”闻言我抬头望着他,无限委屈,“子维,只有你会跟我说这种话。”无论是爹还是师傅,甚至是子玉,从来只看到我强悍的一面,即使知道我撑得很辛苦,却不会跟我说这种话,仿佛是害怕伤害我自尊似的。这几日来,子玉昏迷不醒,担心却无能为力,一切的事情山一般倒下,我*我自己撑着。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这种累却也是我能承受的。只是他一句安慰,点明了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疲倦。
“凌,我来了。”
“嗯。”我点头。却发觉他的眸光闪烁着不明的光。
“凌,我想去见见四哥。他还好吗?”
我笑,“夜深了,你还是休息一下,明天我再带你去看他。”
“也好。”他低吟,“你也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好。”我扬唇笑。再见面能这样相处,大大超过我的预料,我很庆幸。相对点头,转身各走各的。我默默回过身,却看见他也正回过身来。我微笑,他也笑,然后各自回房。
守在子玉的榻前,食指细细地画着他的五官轮廓。看着他沉睡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瞌睡。夜半,听见脚步声,猛得惊醒。
“谁?”我低声呵斥。
来人点亮了桌上已灭的蜡烛,低语,“凌,是我,你怎么在这?”
我松开了子玉的手,走向他。“我不放心。你呢?夜深了,你怎么来这?”
“睡不着,想来看看。听说四哥昏迷不醒,所以想早些来看看。”
我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
“师傅说子玉要静养。”
“子玉?你叫他子玉,你……”
“子维,我也是叫你子维的,你别问我,很多事我回答不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抓住了我的手,厉声道:“什么叫回答不了,你和四哥,你们不是政敌吗?你现在极力为他带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子维,很多事不是你看见的那样的。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你是说这些都是假象,你是四哥的人?”
我沉默点头。
“我真是没有想到,我以为你是大哥那边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你为四哥效忠的。”
我咬牙低语,“一开始……”
“一开始?”他低低的笑溢出,“原来是我太傻,居然没有想到。你知道不知道,我以为你会为难,来之前我已经去过安趾,说了和亲的打算,以为你一定会接受的。毕竟你是为了太子哥哥而来的。”他猛得松开了我的手,转身离去。我害怕,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手。他回头看着我,眉心打结,“凌,我来只是想帮你的。却不曾想……你给我点时间,明天再说,好吗?”
“子维,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再不容拒绝地离开,好吗?”
“凌,你好好休息。”
我紧抓着他的手,不愿放,怕一放开又是分离。对他,我瞒了太多,没有资格说对不起。
“凌,我累了,想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我不会走的,你放心。”
我咬牙缓缓松开了手。“谢谢……”
他开门,小银守在门口,他走之后,她踟蹰走了进来。“公子……”
“你还好吗?”
“公子,王爷他是为你而来,你……”
“小银,我知道,因为知道所以更加觉得心里有愧。”
“公子,你永远不会懂,对你,王爷他从来都舍不得责怪。公子,小银求你,让我回你身边,好吗?”她缓缓跪在我脚前,泣不成声。
“小银,我给了你机会,让你忘了他的话,我是为你着想才说的。让你走,就是希望你能看清事实,但是我不会拦着你,你可以继续跟在他身边。”
“公子,小银不得不放弃。因为小银知道,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他一丝一丝的怜悯。”
我将手伸向她,叹息道:“起来吧。”
“公子,小银还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你起来说话。”
她缓缓站起身,“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相信,王爷他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我与子维十几年的交情,我当然相信。”
她含泪微笑,“这就好。”
“傻丫头,夜深了,去休息吧。”
“公子,仁王他……让我伺候着吧,才短短个把月,公子你消瘦了。”
我勾唇浅笑,“不碍,我只是想守着他。”
“公子,你劝小银的时候可以那么清楚,为何你就是要执迷不悟。”
“小银,我只是不想清醒……”
“小银告退了,公子早些休息,小银就在旁边,有事你记得叫唤。”
我默然点头。天亮的时候,半睡半醒的我睁开眼,手里的大掌猛得动了一下,我慌张起身仔细观察,却发现他依旧紧闭双眼。那狂喜褪去,剩下没有泪的双眼紧盯着他移不开眼。
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我撑起疲惫的身体拖着沉重向着门口走去。开门看见小银端着洗漱水。
“公子,歩将军急着见你,所以这么早就来了。吵醒你了吗?”
“没事。”我匆匆洗过脸,向着议事厅走去。便衣随风轻扬,愕然发现这衣服宽松得有点离谱。我伸手,指头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的纤细修长。我收回手握紧,深吸一口气走进议事厅。
坐下看见除歩将军和子维之外还有两人。
“他们是什么人?”气虚说句话就轻咳了一口。
“凌,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抬头望着他微微摇头,“可能昨夜有些受凉了,没事。歩将军,他们是……”
歩将军瞟了那两人一眼,吩咐道:“把你们打探到的,细细道来。”
“是,将军。回大人,边疆一带的桑植军队退兵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天夜里的事,八百里加急,才在今日赶到。”
“可知道为何突然退兵吗?”
“回大人,安趾苏侯与之协议破裂。”
“桑植退兵,安趾有什么动向?”
那传令兵没再吭声。子维走近递了茶给我。“等下要你师傅给你熬付药。”
“多谢。”
“安趾回来求和。”他没头没尾地一句话,我愣了片刻,才想明白。
“歩将军,你以为如何?”
“安趾始终是个祸患,此次若是可以,不若……”
子维出声打断,“不行,安趾若已经求和,我北朝就不能赶尽杀绝。”
我拧眉问,“为何?”
“安趾与桑植联合一事一开始就是猜测。即使真有其事,现在桑植退兵,安趾不求和便罢,如果求和,那么我们最好是……退兵。”
“不可以。”我拍案而起。
“凌,战争是杀戮,你为何要如此执意?”
我被他问得语塞,回眸看着歩将军。歩将军站起身,“贤王,恕末将直言,可以一劳永逸,何乐而不为?”
“歩将军,你一句灭安趾,知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无辜的性命。”
“安趾有异心,若是现在放过,以后便会伤及更多的无辜。”
“安趾有异心都是你们臆测的。事实也有可能是安趾是安守本分的藩王。”
……
“够了。”我冷声打断两人的争执。“歩将军,在安趾使者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若来……”
“大人,你……”
“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定。”我缓缓阖上眼,“我累了,你们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