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松了衣袍,在廊下坐着。这几日身体不舒服便没过去春苑。娘有时便过来看看。我用指尖挑着书页,缓缓翻着。小银搁下茶盏。
“公子风大,单衣不抵寒,我去拿外衫给你。”我挥挥手,小银福身后退。眼角余光看见小银微微屈膝福身。
脚步声沉稳,以为是爹,便懒得起身,自顾自地斟茶。一件温暖的带着体温的玄色外衫罩住了我。我错愕抬头,他微微一笑,在我对面坐下。
我支起左腿,撑起我的左手臂,将他面前的茶盏注满。“无事不登三宝殿,仁王有何贵干?”
如果是昨天的我,见到他或许还会惊慌。但是今天,我已经胸有成竹,对付他也许很费神,却没有尔虞我诈。说或者不说都只是一个结果,所以我心如止水。
“我以为凌你很清楚。”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也支起了左腿。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这个动作看起来很随意很颓废。这么多年来,我的动作都是学贵公子的,我从不知道女子该怎么做。我随意地靠向了栏杆。“说真的,未央不明白,还请仁王直言。”
“你的恢复能力很快。”他略带笑意的眼望着我。
我回以一笑。“我的能力向来是强悍的,官场不是战场,敌人和朋友没有分明的界限。你牵制着我,又何尝不是被我牵制。我不想怕,也没必要怕。”
他闻言仰头大笑,“若是君臣之道呢?你如何处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轻笑开口,“君为臣纲。”
“天纵奇才,凌若是上得战场定是巾帼不让须眉。”
我搁下茶盏冷冷望着他。“我可以决定我的路,不论我是不是男儿。横眉笑世间男儿,天地间我亦驰骋。”
他抬头,同时搁下茶盏。“我错了,我不应该触及你的底线的。”
“你知道就好。”我挑眉望着他,“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
“轻袍缓带,青丝松散,你真美。”
“你……”我一着急,伸手就抽出了随身的佩刀。
他的手背抵着刀刃,收敛笑意正色道:“抱歉,我话还没说完,看来你是个急性子。”
我深吸一口气将佩刀递回刀鞘。“抱歉,我不喜欢别人将我不需要的不喜欢的强加在我头上。”
他坐好,一本正经地望着我。“我是想对你说,素日里你就美得扎眼。若是让人看见你现在的模样。所以我只想提醒你,保护好自己。”
“绝对不会有人看见。我护了自己十六年,从未有过差池。”我抬眼望着他冷笑,“真是讽刺,第一次护人就有了差池。”
“这个……”他一时憋红了脸,想来那一日他也是恨自己无能的。
“仁王今日前来有何事指教,但说无妨。”我浅浅一笑,执手斟茶。
他定定地望着我仿佛是要将我看透。末了他垂首低低说道:“叫我子玉。”
我轻轻颔首,“那……子玉可否告诉我,找我所谓何事?”
“凌,太子就要回来了。”
“嗯。”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看着杯底的茶叶。
“他的确是外交的天才,形式这么急迫却能带着和议回来。”
我勾唇轻蔑地笑,“我倒想看看桑植王能接受的和议究竟是哪个程度?”
“这事我已经探明,桑植王这回也是大受打击,边关有安趾苏家,他占不到便宜。大皇兄一去,提出的条件只是每年进贡贡品百万两黄金。他自然是答应了。”
“这个结果,想来陛下不会太满意。”我食指轻叩着几案,思忱道:“太子殿下这么做是为何?”
“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闻言我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即低头,长长的发丝滑过,落进茶盏。食指勾起那一束发丝,我懊恼地甩开它。
一双手臂绕过我,我感觉到一双大手托起我的长发。我在他的臂弯里,大气都不敢出。他这是何意?我只感觉到心砰砰的跳。好容易他坐回原位,我极其不自然地拨了拨发,低语,“谢谢。”
“不客气。”他低头把玩着茶盏,别过头不看我。
我稳稳心神,将话题扯回正题。“太子殿下这么做,我想很大的可能性是为了速战速决。安趾苏侯这次受到重创。安趾和北朝关系紧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殿下正是出于此种考虑才充满决定的。太子唯一算错的就是,他低估了桑植,这点小钱对桑植构不成任何威胁。这也正是陛下担心的。”
“没错,但是父皇这次执意要大皇兄一个人去,一个人决策,想来是试探。”
我缓缓摇头,并不同意子玉的看法。“我以为,陛下是想太子名正言顺,毕竟他是东宫之主,若是没点见识胆略总不足以服众。我担心的是,太子殿下这次失算,究竟是失足还是故意?”这件事其实我心知肚明,太子曾派人寄信与我,这是我给他的数目。这个数目不少不多,这一次如果做得好了那么陛下下一次定会要他做得更好。太子和仁王不同。仁王驭兵如神,军功赫赫。太子最好是避其锋芒。
这时子玉倒是不紧张了,只微笑望着我。“凌,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倒是真的很想知道。”
“不若静观其变。”两人相视,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