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子维呆呆地望着我,“未央,你怎么穿着这衣裳?”
“不好吗?”我笑着轻轻地抬袖,“怎么?不够华丽?”
“不是。”他突然笑了,“我看时间尚早,我们还是先去我那里,等到了吉时再去。”
“也好,懒得应付那一群人。”我笑着让他搀扶着上了马车。依着车厢而坐,吃着酸梅,嘴里麻麻地难受。不知是心酸还是话梅酸,酸得我直皱眉。“子维,你的梅子好酸。”
“哪里,我还特地挑了稍甜的梅子,就怕你嫌酸。”
我咬了一口,四顾去找吐梅核的痰盂。“子维,没有备下吐核的吗?”子维掀开了帘子,示意我往外吐。我哪里会好意思吐到外头街上去。
子维大笑,伸手托住我的下巴。“吐我手上,我给你扔。”
“我才不要。”我笑着去推他的手。却发觉他的手渐渐握紧,下巴被磨蹭得有点点疼。我笑,“子维,你别闹了。”我探头往窗外吐了梅核,回头去打他的头。“以后别忘了。”
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我有些恼火。看着他的眼默默望着我的唇,我受吓,推开了他的手。“别闹了。”
“未央,你是不是不准备走了?”
“不,非走不可。”我泰然一笑,“只是时候未到。”
“未央……”他低喊,“未央,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子维,时机而已,没什么帮不帮的。”我笑,望着他下意识地挨近,我后退。他微微叹一口气,拿了梅子喂到我嘴里。“那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恩。”我笑着点头,“不要再喂我吃梅子了,没有地方吐核。”
“恩。”他笑着拍手,抹干净手,侧坐到我身边。我笑道:“子维,你府上还有荔枝吗?”
“你想吃?”
我点头,“因为它很甜。”
“我有给你留着呢。”他笑,打开扇子轻摇,递上了湿巾。
我笑,“这天热得不行,我想去下面,可以吗?”
“你身子大好了,自然是没问题的。”马车停下的时候,他先行下的车,我撑起伞,缓步踏出车厢。倒是他还不放心硬生生地要抱我下车。我怎么敢,伸手挥开,跳下马车。“子维,我虽是生了一场病,也没那么矫情,没那么虚弱。”
避开那丝暧昧不提,我只是不想再有那么多牵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银说过的缘故,我自觉他看我的眼神有那么一丝的异样。我不能躲,怕伤了他的心。我也不能亲近,怕牵动他细腻的心思。
躲在廊下吃着荔枝,甜到心扉。我伸手再取,却被按住了手。“不过半会儿,你就吃了这么多,生热,不要再吃了。”
闻言我抬头,顺着他的衣袖往上看。不由得吃惊。“你这衣裳?”
“用一样的图案我可是做了好些件,你那件麒麟在左,我这件麒麟在右。很漂亮吧?”
“恩,确实。”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只是我们俩这样会不会太嚣张了?”
“不会,我们两个自来都是这京都最风流倜傥的。不是吗?”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推开了眼前的凉果。“不吃了,吃得多了有点腻。这里热,我要去冰窖,上次还没看完呢。”
“好,我带你去。”他说着小心翼翼地牵着我的手,走下石梯。渐渐的周身变得冰凉,不忍地搓了搓手臂。子维默默将我揽入怀里。我没有挣扎,只是小心翼翼地不靠得太近。走在那巨大的冰块之间,我吃惊。“这些冰块还真是不得了,运来了尚且有这么大,那么它本身得有多少大。”
“又要说什么了?”
我嗤笑,“不说不说了,诶,子维有没有凿子。”
“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在冰里头凿个洞,看看能不能。”
“你闲着没事可干?”
“恩,突然想喝菊花酿。”冰镇过的白酒,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儿。
“不是青酿吗?”
“汪小姐酿的,那可真是清俊,关于青酿你还不知道就是普通的米酒,过了竹叶而已。而汪小姐的心思,那是真的巧,那菊花酿也真是清味。”
“菊花不是这个时节的,也不知会不会有。去年送去品酒轩,就是这菊花酿夺得魁,想来品酒轩那里还有吧。”
“那我命人去取。”子维说着转身吩咐了一句。我伸手按住,“不必了,过几日一起去品酒轩,如何?”
“好。”看着他微微一笑,我竟是顾不得多说,心里满满的感动。
“贤王,未央公子,申时就到了,你们是不是该起程了?”
我愕然回神,笑道:“不知不觉,时间竟是过得这么快?”
“走吧。”他伸手拉着我就走。我心里那一丝纠结,几乎走不动,却很庆幸有他拉着我走上这段我自己不愿走的路。
朱红的大门全开。锣鼓喧嚣。大红的纱幔,触目所及都是红色。那殷红在我的眼前飘浮,我抬眸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我畏惧。子维缓缓松开我的手,踏进门。我抬手去抓他的衣袖。他回过头来。我扬唇笑,目光闪烁。他低语,“若是害怕就一直扯着,我不会丢了你的。”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跨进了门。大红的幔布纷扰,我和子维跨入大堂的时候,大堂尽头,他缓缓转过身来。两两相望,我淡然一笑,在这一侧坐下。王爷纳妃仪式隆重可见一般。只是似乎由于他的脸色不佳,很多人很多事似乎看上去并不喜庆。而我却不知道,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我和子维会成为他心底永远的伤。我也*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躲开那一切刺痛我双眼的人事。王爷大婚并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宾客虽然都甚为谨慎,却也是其乐融融。
端起酒,不知不觉喝了好些。还好子维在身侧拦着。我醉眼微醺看着那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缓步走来。我伸手想要去取酒,子维按住我的手。我抬眼望着他,泪眼朦胧,却终于没有落泪。我缓缓阖上眼,然后深吸一口气。转头我默默注目着那两人。一切在我眼里都是一片绯红,而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呆呆地抓着他的手,紧紧牵着她的手。我终于还是看不得,我别过眼望着那悬挂在梁上的红纱。在风中,它有一下没一下地摇荡。红,漫天的红,晕染了我整个世界,满目都是红。红的衣裳,红的纱布,红的人,红的眼。
在我的世界里一切都沉寂了,剩下那浪潮一般涌来的潮红,红得疲倦。我不知道这个婚礼我是怎么度过的,只听得一声洞房,我慌张回过头。却只看见他的背影。这一次,彻彻底底的没有再看一眼。我站起身,身子有些摇晃。子维扶着我,笑语,“这酒席还吃是不吃?”
“不吃也罢,想去品酒轩。清粥小菜,如何?”我柔然一笑。他大笑着抓着我的手往外跑。我默默望着他,心里有那么一时的困惑。来的时候,是你搀着我走过。走得时候,是你坚决地带我离开。我害怕做的选择,是你替我做的。你一次又一次带我走入困境,然后拉着我坚决得退了出来。
身侧那些红纱拂过我的脸颊,带着柔柔的香气,是那脂粉香。这仁王府里又有多少人伤了心伤了神。
坐在品酒轩临街大雅座。我举杯,子维不依。我笑,“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子维你就容我这一次吧。”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斟酒。我笑着伸手按住了他的手。“子维,独自一人莫举杯,但是今日,你不要陪我。”
“做什么?”
“若是我们两人都醉了,那么怎么回去?”
“这我倒是没想过。未央,今日就遂了你的心愿,且醉且醉。”
“拼今生对花对酒……”我浅笑低语,斟酒。
子维靠着软榻笑着接了上去,“为伊落泪。”
“得之我幸。”我低声笑,不去理会那心里的失落,只是喝酒。无论我怎么伪装,那痛依旧是在的,这一夜注定是难以成眠的,他的声音总是会闯入我的脑海。他的影子挥之不去。我宁愿用这酒来麻痹我自己。
“未央,你慢些,伤身。”
“子维,你明明舍不得不让我喝,又何必还讲。”我微醉,言语有些凌乱失礼,我却浑然不知。伸手搭着他的肩,我笑问,“你知不知道,其实只要我一句话,可是我是真的不想要了。我只有一个人才能好好的,你明不明白?你身边有谁我一点都不在乎,不在乎了,你知不知道?”
“未央……”我抬头看着他,我知道是子维,是子维,可是我却还是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一点点凑近他的唇,最后那一瞬,我猛得推开了他。我狠狠地摇头,我在做什么?我扶着桌子不停地喘气。酒气缭绕,我使力撑着桌子。一只柔软的手扶住我的腰,温热的唇封住了我的嘴。温柔的吻带着青草的芳香,春风的温柔。那柔软的唇带着犹如*一般的甜甜的味道。也许是因为没有力气也许是因为不由自主的沉醉,我没有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