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温热，泛舟于内庭，躲在荷叶底下纳凉。子维不放心，找了小银来看着我。我睡卧莲舟，咬着她递上来的菱角。
“贤王，贤王……”
中气十足的喊声，我猛得惊醒，坐起身，视线越过那满池荷叶。落在那一人身上，玄色的薄死裳随风飞扬，我揉了揉迷离的睡眼。身侧的小银替我拢了拢发丝，整了整衣裳。“公子，夏天的衣服薄，你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了。”我闻言趴下，继续躲在荷叶下。“随意了，就当没看见。”
“公子，仁王来了。”小银捅了捅我，我乏力地挥了挥手。“那么一瞬间，他肯定没看清楚。”
“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一脚跨上我的莲舟，将我揽入怀里。“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可以在这？”我笑，轻轻去推他，身上黏黏的难受。他将我紧紧箍在怀里，“别推开我。”
我睁开了眼，困顿异常，声音低浅。“很热。”
小银站在一旁，无奈地望着。“未央，我只问你，你为何在这，如斯模样？”
我轻轻笑，凝望着他的眼，“什么模样？”
“我问你话，你好好回答。”他抓着我的手臂摇晃。整个人晕晕的，我伸手扶着额。“子玉，我头痛。”
“仁王，你做什么？未央今日身体不舒服，你别伤着她。”小银的呼声淹没在我耳边，无止境的浪潮带来黑暗，昏沉沉的。
“未央，你怎么样？”他殷殷的呼唤，让我睁开了疲乏的双眼。“子玉，我好困，你不要晃我。”
他默默搂着我，不再动不再说话啊，轻轻地为我打着扇。一派舒适，微风旖旎，我窝在他怀里，缓缓阖上了眼。“未央，你为何要来贤王府？”
“恩，因为我要见聂老板。”
“聂老板？”他的手轻轻地挑起我的发，衣袖轻轻擦着我颈间的汗。“他怎么会在这？”
“子玉，聂老板是可用之人……”不知为何我突然开始关心了，我淡然一笑，“不过这你也应该知道，我多言了。”
“未央，你的手很凉，我抱你回去，好吗？”
我缓缓阖眼摇头。“这里凉快。”
“未央……”他的吻轻轻落在眉心额头，呢喃声声，“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留下来？”
“子玉，十天之后就是你的婚期了，在那之前我不会离开。”
他轻叹口气，“未央，可以告诉我你会去哪吗？等我处理好一切之后，我去找你。”
找我？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我睁开眼望着天，喃喃自语，“不知道，西岭吧。”
“西岭？”他扣住了我的手腕，“你为何非要去西岭？”
“只是想去……”我不知他为何这么吃惊，有心无力，不想再去猜他的心思。“你不是来找子维的吗？”
“子维，子维……”他愤而甩开了我，站起身。我一时受力不稳，跌倒在船板上。他蹲下身扶起我，低语，“对不起，有摔到哪里吗？”
我拧眉甩开了他的手，转头吩咐小银划舟靠岸。踏上岸的时候，看见子维赶来。他望着我，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摇头，“我累了，要回家。”
“我送你回家。”子玉说着拖着我往前。子维伸手拦住，“四哥，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改日再说。”
“不必改日。”我冷声打断两人的对话，推开了子玉的手，同时回来了子维横挡在眼前的手。我走着步履不稳却也不至于走不了。“未央……”子维抓着我的手，“好好照顾自己。”
感觉到子玉的目光，我缓缓回过头，看着他阴霾的双眼紧紧盯着我的子维交握的手。我本想抽手，却还是没有动，我勾唇浅笑，“子玉，不要因为我误了你的事，你刚坐上监国一位，十天后就大婚了，一定忙得不得了。”
子维和我牵着手生生被扯断。他玄色的衣袖裹住我的手，低语，“我是很忙，却没有忙到没有时间陪你，你就那么寂寞难耐吗？”
他的话直刺我的心，鲜血淋漓，我低低地笑，自嘲。“子玉，你这么认为？”我没得选择，如果我不让自己想开，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做什么？他却认为我寂寞难耐，难道……我抬头望着他，笑言，“你误会了。”我和子维不是他想得那样。
“误会？告诉我，我误会你什么了？”他怒气冲冲。我浅笑摇头，“没有误会。你若是想送我回家，就送吧。”已经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
他却是默默松开了我的手，我也不再多言，转身就走。所有的执着在我跪下的那一刻已经烟消云散，子玉，无论你给我什么，许诺我什么，我永远忘不了了，永远过不去了。
坐上马车，小银低声问。“公子，我可以问你刚刚是不是要解释？”
“想过，但是很快就不想了。”我依靠着马车里的垫子，只觉得热。
“你刚刚应该解释的。”小银撩开了车帘，有微风拂过。
“没必要了。”
“不，如果仁王不让你辞官，公子你岂不是……”
“他不会不让，我再留在这里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若是他勉强我留下来，我一定会……”
“一定会怎样？”
我叹息摇头，曾经跟他说过，不要拦着我，否则我宁愿和他敌对。这不是我想要的。“小银你就不要*心了。今天他不是也没有说不答应吗？我想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公子确定要等仁王大婚之后。”
“小银，我之所以留到那个时候不是因为任何，是因为有人希望我留下来，希望看见我好好的，才会放心让我走。”
“公子是说贤王吗？”
“也包括他，但更多的是师傅还有爹娘。我希望他们放心。”手托腮，愣愣望着帘外的街道。这个时间热得难受，街上行人很少。经过南门我突然想起了京伟，“小银，京伟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公子，小银知道你是为了小银好。可是……小银这一辈子注定只能守着一个人，心里只有一个人。”
“小银，子维他很好，可是你们……”
“公子小银知道。小银对王爷的心就如同王爷对你一样，明知道也许一辈子都只能遥遥相望，却依旧愿意。”
“小银，这是你的事，我和子维，不可能。他不会……”
“公子，你逃避也无济于事。所以小银决定了，小银会嫁人让公子放心，只是小银的心里真的容不下另一个人了，所以……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看着她黯然垂眸，我别过眼看窗外，心里涩涩的，不知怎么解释。“小银，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明明那么爱他，却又为何能忍受他在你眼前心里却没有你？即使是我，你难道不会……”
“公子，小银不配，所以不想。谢谢公子曾经给过小银机会，让小银明白有些人只能用一生来记住，却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我缓缓搭上她的手，低语，“我帮你和子维说说，若是做妾你也不要嫌弃，好吗？”
“不……公子，不要。”
“为何？”我望着她，隐隐有泪光，伸手擦去。“小银我不忍心。”
“公子对贤王就忍心了？”
“小银他对我的情只是错觉，他知我是女儿身也不过三月，他只是我朋友习惯性得对我好，而已。”我摇头笑，“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这并不是爱。”
“公子，你错了，错得离谱。”小银第一次那么大声的跟我说话，我有点受惊，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她含泪低笑，“在王爷还不知道你女儿身之前，他已经对你不可自拔。只是他怕，你是男儿啊，他可以不管自己，却不得不为你着想。他不能，他不能，即使爱你深爱着却不敢对你透露半分。即使爱到心碎，却绝对绝对不能让你知道。他纵情风流不过是想麻痹自己对你的感觉。却始终躲不过。”
我渐渐睁大了眼，手不由自主地颤动。“你……你……怎么知道？这……这……”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不知道原来原来……
“公子，王爷他一直以来的伪装，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你又如何忍心？”
“我……”我咬牙，无言以对。
“公子，这次若是决定和王爷一起走，请你好好珍惜他。他绝对值得。”
我望着她，幽然一笑，“可是我不值得。”
“公子……”
“小银，让我一个人静静，我真的很累很倦。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
“公子，小银不该告诉你的。”她低头撩开帘子弯腰出了车厢。寂静的车厢透下微微的光，我伸手去接，接住了那一丝温暖。我笑，笑我自己原来是这般的傻。笑自己竟然从未看明白过他的心思，而今我又能如何。只是我以后再也不能赖着他了，他当真的，而我呢？我不能再如此无心地伤他，我究竟做了什么事？伤他又有多深，我不敢想。还有子玉，我该拿你们怎么办，爱不了恨不了，我心已疲倦。只想远远躲开，西岭似乎也不该是我的归处。天下之大，却容不下我这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