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笑抓着干巾擦着我那头湿漉漉的发。“这三千烦恼丝可真难伺候。”
“谁要你伺候。”我可没好气，伸手推他。
“凌，你多久洗一次发？”
我拧眉，“差不多两天一次？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不回答，五指穿过长发，顺着发梢吻到鬓角。“你的发上没有别的味道，纯纯的……”
我顿时无语，默默望着他，嘴角眉梢都带着笑，情思种种。他的眼里有我期待的迷梦一般的不自觉的深情。
“子玉，子玉，子玉……”
“凌，凌，凌，我在这。”他动情地伸手擦着我脸颊上的泪，“告诉我怎么了？”
我低低地抽泣着，讷讷问道：“没，有件事想要问你，为什么送我玄色？”
“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是我们这么像……你不喜欢？”
“不喜欢。”我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喜欢白色，白色最终是最纯粹的颜色。”
“玄黑也很纯粹啊。”
“我也不知道。”我低头，把玩着玉佩。他抓着我的手，语气里略略带了恼怒，“不准你无限度地忽略我，为何你总是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我回头，“哪有？”
风吹拂着长发，那就要及地的长度。阳光下闪着丝般的光泽，我抓着象牙梳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
“你来夜府，就不怕太子殿下疑心？毕竟我也是夜府之人。”我没有抬眼，只是举高了梳子对准阳光，透下斑驳不匀的光斑。
“他定是以为我只是来找夜太师的。何况你入仕途以来都是六亲不认，只认死理，所有人对你是又敬又怕。你上头有父皇还有太师给你撑着，真真是四平八稳。”他轻轻盖上了茶杯站起身走来。
“你认为太子殿下相信我？”
“不，于其说他相信你，不如说他是相信他自己。他若是胜券在握，你夜家怎么可能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可是现在夜家确确实实是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你不信本王？”看着他突然阴沉下来的脸。我默默垂下手，将梳子搁在膝盖上。“若是不信你，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又或者是我也不肯定，但只要是他，我定会全力以赴。成败本就是一场赌局。
他一俯身将我拥进怀里，“谁都可以不信本王，但是你不可以不信。”
“为什么？”我低低地问，不敢问得大声，含糊不清。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凌……”
他拉着我坐在菱花镜前，梳着我的头发。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想到了绾青丝，结同心。发丝轻轻的拂过面颊带起点点红晕，蕴热。
“待到我学会挽发髻的时候，你会让我见你云鬓高挽吗？”
“云鬓高挽？”我讷讷地问着看着镜里迷蒙的颜容，我从未见过自己女装的模样，云鬓高挽会很美吧？我回过神来，轻笑，“你会盘发吗？”见他不语，我笑得更灿烂了，“男人的头发你都搞不定，你怎么可能会挽发髻？”
“凌，你……”他憋屈地看着我。我笑，“子玉如果没正事你就请回吧。我还有事，着急要小银收拾收拾，我好出门。”
“你去哪里？”
“我回来四天了，一趟宫门没进。陛下要徐金福宣召了，实在是昨夜连夜赶路太累了，所以给推了。你也该知道推陛下的旨意那也只有仗着陛下有言在先，等我休息够了再去。但是今天也必须去了。我这一宿都没合过眼……”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松弛，为何从来没说出过口的疲倦，从没有向任何人抱怨过的劳累对着他一开口就滔滔不绝。
“怎么不说了？”
“子玉……”我低头不看他的眼，要他走的话怎说得出第二遍。他这是怎么了，非要在这消磨时间。正思量，他俯身浅啄我的眉心。“照顾好自己，好好休息。”
他前脚才走，小银后脚就端着芝麻鸡跑了回来。擦了手她一手撩起头发就开始绕发。我抓着鸡块就吃，小银猛得一拍，“有筷子搁着不使？”
“我不是懒得嘛。”
“公子，问你个事，你和仁王……”
我瞟了她一眼，“你不用乱猜了，就是你所见到的，我情他愿。”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迟早有一天要完蛋的。”
我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完蛋？没大没小。”小银的手一停顿，发随之而闪。那倾泻而下的发丝飞扬而起。“小银，赶紧抓起来，现在时间紧。”
见她闷闷的不说话，我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了？现在还说不得你一句了？”
“公子，你和仁王不可以的，你明知道……”
“小银我都知道，可是我真的……那种心情，我控制不了，我也想理智，可是理智只止于与他无关的事。”
“公子……”
“小银你莫劝我了，我心里也劝了自己无数次。我不想这么理智的活一辈子，不想这么理智地对待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我很累了。你快点。”
“公子心里明白就好了。”小银笑着插上了白玉簪。
坐上软轿，一摇三晃，昏昏欲睡。踏下轿子，小银的手就搭了上来。我微微一笑，“于公公，派个小太监带我的侍女下去休息一下。她昨日开始都没合过眼。”这么吩咐着，便要小银下去了。陛下一召见也不知要几个时辰，她也很累了。我的起居都是她照顾的，她若倒下我也得倒一半了。
进了书房，陛下人在内间，隔着帘子望不见他的表情。那压抑着的沉闷的气息在空气中萦绕不去。我跪在帘外，许久之后传来陛下低低的咳嗽声。“凌，是你吗？”
我轻轻地答应着，声音低沉黯然。“陛下，是臣。”
“近前来。”他的声音愈加低沉。低头走进了内殿，鼻尖有迷迭香缭绕，微抬眼看见那淡淡的烟雾，对面是北皇模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