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却看见扶着帘柱而站的子玉。阳光射进，水晶帘闪着明晃晃的光，一片浮光掠影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原来你都知道。”
“要让这件事在我心里过去，我是不会放过他的。”我侧头看着那颓然远去的身影。不是我不想放过他，一个内侍有着这样的心计不仅让我觉得害怕，也不由开始担心会酿成祸。当然我知道子玉不是那么没有眼见的人，但是总怕有个万一，将他留在身边总是不好的。内侍，只要伺候好主子就可以了，若是他有心握些权柄，对帝王来说总是不好的。他又是帝王身边最亲近的人，很容易受到蛊惑，所以他非死不可。
“他替我办事，从没出过差错，所以我想就此作罢。”
我抬眸默默望着他，咬唇不说话。
“但是我知道，你恨，所以没有阻止你。”
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你休息够了？”
他不言不语。
“我回家了，爹在等我，有事。我走了。”
他的沉默让我压抑难受，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好，今晚我派人去接你。”
我猛得回身，冗长的袖子纷飞，带着我隐约的怒气，渐渐停息。
“这件事过两天再说，我想处理一些事情。”
“南蘅殿空了很久了。”他看似波浪不惊的笑，却隐约含着怒气。终于还是让步了，无奈道：“我知道了，我尽早。”
回到夜府，已经是午后，派人将拟好的名册送给了爹。听小银说董大哥在花厅等候。匆匆赶去，忙不迭道歉。
“未央，有件事必须要跟你说明白。”
“你说。”我转身吩咐小银去取酒。
“齐先生已经和朱状元谈过了，却也不见成效，你要有心理准备。但是齐先生毕竟是师尊，想来朱状元多少听进了一些。”
我作揖，“无论如何我很感谢董大哥为我奔波，有劳了。”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何况这次是贤王提醒我去找齐先生的。竟不知贤王与齐先生尚有交情，看似交情不浅。”董大哥哈哈大笑，畅快尽饮。
“贤王？子维？”微微拧眉，心肠百结。
董大哥却是无心地提及，为何我竟觉得是这样的心酸。多日不见，不知可好。我想去找他，又怕他误会，可是总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我记起那些我们吵架的日子，提着一壶花酒，带着几幅丹青，便可赔礼的日子，我是不是还能这么做？
“未央在想什么？”
“没，我只是好奇齐先生为何肯帮我，原来是因为贤王。”
董大哥搁下酒盏已微醉，絮絮叨叨，“也不尽然，我问过齐先生，他说虽然只和你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是不欢而散。但是他觉得你不会是那种没有人性的人。他说他信你。我就笑他，夜未央夜大人怎么可能会来你家。他说你信不信与我何干？很冷的一个人。不过说真的你真的去过他家，还被他赶出来了？”
我失笑，“是啊，那时真的很尴尬。不过那日我自己心情也不好，没心思与他生气，后来便也就忘了。竟不知还有缘再聚。”
“他说幸亏是曾经见过你，不然他绝对不会帮你。”
“哦？为什么？”我有点吃惊。
董大哥哈哈大笑，“他说因为见过一面，他肯定他不会看错人的。一个官，如果心狠从他的眼神中都能看出杀气，你没有。”
“但是他凭什么断定我就没有下令？毕竟朱清是他的徒弟言之凿凿。”
“他说一来确实没有证据，二来朱清是被以前的恨蒙蔽了心。说起来朱清还是状元，任命是由你吏部管的。你准备封个什么官呢？还是干脆把他……”
我伸手按住董大哥的衣袖，微微摇头。“董大哥这些话你在我这里说说就算了。别人听去了，以为我公报私仇。”
“报就报了，谁叫朱清那小子不知好歹。”
“董大哥你醉了，我让人扶你去偏厢休息。”我抬头紧张地望着小银，她急急叫人将他扶了进去。我松口气，命小银备马车去贤王府。
刚下马车，整个人一阵头晕。只觉得这几日到处奔波，身体有些虚弱。进得贤王府，没见几个下人，院中也是一派萧条没人打点。好奇便问领我进门的老奴。
“回公子，贤王说过几日就要离开京都回西岭了，散了一大批的仆人，这会子只留下几个陛下派来的奴才。”
“过几天？”我回头看着小银，她默默垂眸。原来是真的，为何我竟是不知道，还是子维他，他已经伤透心了，不想再跟我说了。
“公子，我问过贤王，是不是要告诉你一声。他说没有这个必要了。况且这几日，你一直那么忙，我也就忘了。”
“小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或许我不该再来的。”说着我转身往外走。或许我不该再来打搅他的。小银抓住我的手，切切恳求，“公子，都来了，见个面又何妨。我看得出来，贤王他只是嘴上说得绝，心里头还是舍不下。试问一个爱你，不管男女全心全意爱着你这个人的人，你如何忍心不见他一面。”
“我怕见了他依旧是伤害。相见争不如不见。”
“公子，你就这么走了，不后悔？”
“会，会很后悔，可是……”我低头咬唇。“公子，就当你还是以前未央公子，他也依旧是以前的贤王，可以吗？”
我沉默不知如何作答，良久的沉默，我缓缓转过身，扯起了一丝笑容。“你说的没错，我该出见见他的，明明没什么事，搞得仿佛我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一辈子都要老死不相晚来似的。”
“是啊是啊。”小银不停地点头，眼中隐约含泪。这份情如此珍贵，该要有人好好的珍惜。而京伟真的是适合她的吗？还是我太一厢情愿，所以她才接受京伟。只是我已经看不清她的心了，若是能给她她要的幸福，该多好。
缓步走进花厅。四处的窗都开着，风吹起那丝幔些许迷蒙些许梦幻。我选了张靠窗的凳子而坐，支着手玩弄着窗边触手可及的香蕊。秋天的末梢上还能见着一簇盛开的花，很美。
“未央，你……来……了。”枯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我抬眸望着他踉跄迈步，仿佛风一吹便要倒下的感觉。我起身扶他。他却是挥手，按着我坐好。“没事，只是昨夜睡得不好，有些倦怠。”
“谢谢你。”难堪的沉默接不上话，开口竟是道谢。我干笑着移开视线。
“未央还带了酒来？是什么酒，别又是菊花酿，这酒今年的京都到处都是。”
“那可是我的功劳，品酒轩一语，它就此身价高涨。”我掩饰不住地骄傲，“想当初，青酿也是我们两个吹出来的。竟是有人争相饮酒斗酒。”
“是啊。”他说着端起了酒壶，打开一闻。“这是什么酒不是菊花酿也不是竹青，又仿佛都是，是什么？”
“这是我新酿的，青酿在菊花下埋了许久。只是带上了菊花的香味，味道还是青酿。你试试……”我伸手端起酒杯，倒了满满一杯。
“还记得我们以前赌酒吗？”
“记得。”我笑着附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不是要和我赌吧？”
“当然，谁输了谁就要乖乖地替另一个人办一件事。”
“成。”我拍案定义。“赌什么？”
“依旧是我喝酒，你就……解棋局。”
“棋局？哪盘残局？”我的眼皮跳得很厉害。果不其然他拿出了一张棋局，递给了我。怎么觉得他今日是有备而来。
“可以开始了没？”
我微笑点头。他一杯接一杯的饮酒，而我聚精会神地看着棋局。这棋局很难，我微微侧头看着不断痛饮的他，微微失神，真的那么想赢我吗？手上的笔缓缓搁下，我轻言，“不用喝了，我解不开，我认输。”
他默默抬头醉眼迷离，望着我痴痴地笑。
“我输了，你要我做什么事？”他不说话，站起身跌跌撞撞向我走来。我慌张伸手，他却是抓住我的手将我扯进怀里，在我耳边低喃。“吻我。”
“子维……”我低呼，泪水扑簌簌地流，一种伤感，无力，却至死方休的爱。子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再次快乐起来。
“未央，我是不是醉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我含泪捧着他的脸，唇轻轻擦过他的唇瓣。泪眼朦胧里，我笑望着他，“子维，这一生我在你心上刻下伤痕，这爱的苦痛，忘却了吧。好吗？”
他默默望着我，醉眼迷离，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扶着他自己的唇。迷蒙的笑，疼了我的心。
“未央，我想我是醉了。”他跌跌撞撞走向椅子，颓然做到，沉沉睡去。望着睡梦中微笑的容颜，我心酸难忍。
“公子，怎么这么快就醉了。”小银端着点心走来，却是人已醉。我抬袖拭泪，“没事了，我们走吧。”
我知道他在装醉，他宁愿相信我来是假的，我的狠心也是假的。我却无法控制我自己，再这样望着他，我怕自己撑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