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迟到了。我慌慌张张地进殿,溜到前头,身侧爹看了我一眼,满是怒火。我垂眸,才喘过气,便听见了于定的声音。子玉这才姗姗来迟,想来爹定是知道的所以才这么生气,可是我也无可奈何。朝堂之上,无可避免的提到了我上公堂一事。
我步出,提起下摆缓缓跪下。“陛下臣知罪。”
“何罪之有?”没有抬头,却听见他语气中隐约含着的怒气。我拧眉,不安,却还是回道:“陛下,臣行事草率,被人告上公堂,怎么都是有背圣上的信任。”
“朱状元何在?”
“臣在。”朱清应声上前,在我身侧跪下。
“未央……”他开口,我错愕抬眸,看见他别开眼不甚自在地开口,“夜爱卿,你即日起重掌吏部,这届贡生,你可得仔细安排。”
“臣遵命。”
“起来吧。”他一挥手,于定快步走下阶梯。我猛得站起身,退到一侧。
“于定把名册交给夜大人。”我接过,微笑致谢。“有劳于公公了。”
“朕有件事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朕收到一本关于青王胁迫马潮州劫官银的账簿,经核对属实。众卿家以为,朕该如何处置?”
兵部步尚书近前讲话之时,瞟了我一眼。“陛下当初咬定马潮州唆使劫官银的是夜大人,而今是不是也该问问他?”
“步尚书言之有理,但朕想听听众人的意见。而不是夜爱卿一个人的。”
步尚书缓缓跪下,“回陛下,臣以为不该留下青王。”
身侧爹欲上前,我伸手拦住。他默默看了我一眼,不着痕迹地挣开我的手,缓缓跪下。“陛下,万万不可,青王是你的至亲骨肉,青王即使犯了错再大的错也不至死。不若削去封号,贬为庶民。”
“不成,始终是个祸害,不能留。”这个时候歩将军又上前掺了一脚。这不是添乱吗,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各执一词。魏太尉早先就请假一直没来上朝。而子玉也当做没什么事,准备再过段时间让他告老还乡算了。这个时侯几乎是所有人都会偏着子玉说话,青王难道真的必死无疑。
“夜凌,你怎么说?”
我一抬头看见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表态了,只剩我一人还站着,愣愣地发呆。我抬头默默望着高高在上的子玉,不知如何是好。我们早已经说好了,为何这个时候又这样,要怎样他才会按我们约定的做。难道他的承诺真的不过是我们之间的。难道真的非要我开口吗?
我默默咬唇望着他,缓缓下跪。“臣以为……”
“好了,朕已经决定了。削去青王封号,贬为庶民,囚在青城。可有异议?”
他清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默默垂眸。又议了一些琐事,退朝后。我茫然地出了大殿。爹在外头等我,我低头走近。
“你今天没开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这究竟是陛下他自己做的决定还是你的意思?”
我抬头望着他,低语,“爹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他伸手指了指我手上的名册,正色道:“你该知道如何处理才能服众?”
“爹关于此,我还没有最终敲定,等我安排好了,你帮我过目一下。”
“如此甚好。走吧。”
我笑着跟上他的脚步,却被赶来的于定抓住。“公子,陛下找你有事。”
“可是……”我犹豫,“可是我现在真的有事。”
“未央,陛下传召你怎么敢不见?”爹怒气冲冲地看着我,“君为臣纲,你还记得多少。”
“爹,我……”
爹根本不听我解释,转身离开。我转身恨恨地瞪着于定,“他人在哪里?”
“公子,你别生这么大的气啊。陛下,陛下在景阳宫。你慢点走啊。轿子在外头等,你小心一点。公子……”他在后头喋喋不休。
见到子玉的时候他正在阅奏折。聚精会神的模样让我的怒火渐渐消去。深吸了一口气,我在另一侧找了凳子坐下。宫女上前奉茶点。我悠哉游哉地吃着,顺手翻着名册。榜眼是聂云清?我抬眸笑问,“陛下,可以可以打扰一下?”
他抬头笑望着我,“怎么?”
“聂云清中榜眼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吗?”
他起身走来将我抱起,坐在他的腿上,他伸手指着聂云清的名字。“他是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的,如果我听从了你的意思,他就是状元了。”
“为什么?”伸手挥开他的手指合上了名册,侧头看他。
“因为知道你会不高兴,不然不过是个虚衔,有何不可?”
我瞟了他一眼,气愤难抒。“你知道?你知道今天还让我说?”
他默默拦着我的腰,“我不是很快就改口了,那时只见你一个人在发呆,也不知怎么就说出口了。可是我也改得很及时啊。”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误会了。”
“误会?误会什么?不准误会。”他摆正我的脸,猛亲了一口。
“啊……”我惊呼,埋首在他怀里,羞红了脸,不敢见人。
他低低地笑,将我揽入怀中。“未央,你说派谁去传旨比较合适?”
“你是说去青城吗?”
“恩。”他低头枕着我的肩膀,微微阖眼。伸手拂开他额上的发,低语,“累了?”
“有点。”他呢喃着,孩子般将我抱紧,埋首在我发间。
“以我之见,步大人比较合适?”
“哪个步大人?”他呢喃着,极尽疲惫。
“步尚书。子玉,先休息一下,好吗?”我想起身,却被抱得更紧,他呢喃。“别走。”
“我会留下来,你先休息一下。”日日都要来回赶,还有国事要*劳,该怎么做才能要他明白我的心。“子玉,你以后不要……”
“不要再试图说服我,你知道我是不可能会答应的。”他骤然睁眼,吓了我一跳。便觉得满心都是喜悦,我低语,“我想暂时搬进南蘅殿好了。”
“未央,未央……你说什么?”
“关于飞鹰寨那件事断案期有四十天,这四十天内他们随时都会找我对簿公堂。我不想在家里呆着,免得爹*心。反正我们之间的流言蜚语多不胜数。我也不在乎了。”我挑眉,轻笑。
“你真的不在乎?”
我微笑摇头,为你我已经大逆不道了,我只是想在抽身而退之前守着你,哪怕只有一时,哪怕被全天下所有的人攻击,不屑。我依旧坚持这一份执着,若是放开,我这一生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坚持了。“未央,我真的猜不到你的心思,你究竟是想要怎样的身份?母仪天下,功成名就?只要你说,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子玉,我也不知道,哪天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未央,与其让我猜不如直接告诉我好了。”
“不是我说了你就能了解的,我说的也不会是我真正想要的,我不说的,我希望你明白。”对着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笑,也许是曾经流过太多泪,所以这一点点一丝丝的爱意,总是让我的心涨得满满的,满心的喜悦仿佛要溢出来似的。是因为太得来不易,所以倍感珍惜。
“未央,为何你不肯留下来。”
“子玉,给我一点时间,因为有你在,这里永远是我的牵挂。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但是我已经不想再勉强你了。”
我扑哧一笑扯着他起身,指了指那堆着的奏折。“休息一下,我帮你批。”
他轻啄我的唇,答应着进了内殿。我坐在案前拿起了他的笔,朱红的笔画下竟是心惊。我这算不算是大逆不道。坐着皇帝的龙椅,拿着御用的笔,批下的字我自己看着都心寒。我默默搁下了笔,于定上前问道:“公子,怎么不批了?累了?”
“于公公,我不该碰这些东西的,你不觉得?”我抬眼望着他,似笑非笑。
“奴才不敢。”
“我要听你的实话,你该不该死你我心知肚明。”
“公子饶命。”他慌张下跪。我起身依靠着窗,笑道:“你以为我没了陛下的撑腰就一无所有,我告诉你若我想要你死,根本无须顾及子玉。却恰恰因为顾及子玉,我留着你的命。林侍卫那里,你假传圣谕,别以为我不知道。”
“公子,你既然知道为何直到现在才提起。”
我缓缓回身,笑望着他,“因为我想看看一个恨着我的人是如何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
“公子,伺候你是奴才的责任。”
我摇头,“我所谓卑躬屈膝不是指的你的身份低微,而是要你明白,我和徐公公交好,但是我并没有想要换掉你。你与我何干,也许不久之后我们便再无交集。不过你很聪明,没有在那一杯酒中下毒,却让陛下对我会下毒一事深信不疑。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枉顾陛下对你的信任。徐公公年事已高,对总管一职已无挂念。但是我也绝对不会让你这种人留在子玉身边。”
“公子,你究竟想怎样?”
“是要我赐你一死,还是自尽,你自己选择。明天我想看见结果。”
他瑟缩着请安,退下。
回身,却看见扶着帘柱而站的子玉。阳光射进,水晶帘闪着明晃晃的光,一片浮光掠影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