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微微摇晃，我头晕靠着窗沿扶着额头，胸口一阵紧过一阵的不适。突然一只手横到我眼前，一颗话梅递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合上嘴的时候，唇扫过他的指腹。他的手指来回抚弄。我伸手推开，眨眼望向窗外。他转过我的脸，默默看着我，“我就那么让你厌倦吗？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又在看谁？”他靠着我的肩望向窗外。“是六弟，你看的可是六弟？”
“天，我看的是天。”
“怎么？你喜欢？”
“喜欢。”他默默放开了我，抓着我的手臂，“未央，别看天，看着我，让我感觉你的存在。”
我回过头望着他带着一丝丝的无奈，支着手，我缓缓阖上眼。唇上传来的麻麻的感觉，轻轻地啃咬带着酥酥麻麻的痛楚。我睁开眼推开了他，扬手挡开他的脸。他抓住我的手再次凑近。手扬起有缓缓放下。我睁着眼愣愣望着他，在他布满情欲的双眼里我终于看见了狼狈。他松开了口，食指依旧流连在我的唇，另一只手紧紧扣着我的手腕，生疼。我咬牙瞪着他，媚笑。“疼——”
“未央，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想要你放手。”我笑望着他，指了指他的手。他猛得扣住我的双手，欺身近前。我低语，“真的很痛。”
他的手缓缓松开。得到自由的双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轻轻揽住了他的脖子。“子玉，你的伤还没好。”
他愣愣望着我，俊脸惨白。我笑得更妩媚了，我知道我越是反抗，他越是会用强。心已死，我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温度，他若是想要，那么给他便罢。收了心，不过是一场欢爱。这么劝着自己我便不怕了。他的手滑到锁骨处，我佯装害羞，笑道：“都说了你身体还没好，不要啦。”
这句话让他整个人一愣，右手握拳狠狠砸向车厢。马车也随之停下，有人挥开了车帘问道：“怎么了？仁王……”
“滚……”子玉低声呵斥。嘴里的话梅核滑进喉咙，我呛得大声咳嗽。在轿帘落下的瞬间，他将我抱入怀里，轻轻拍着，声音极低，“未央，为什么你明明在我怀里，我却觉得你离我好远？”
我挑眉在他耳边浅笑低语，“是你的错觉。”
他缓缓松开了我，望着我，眼神满是惊疑。我叹了口气，“车里很闷，我想出去。”我伸手拨开他的手。弯腰出了马车，跳下马车碰见了勒马停在一旁的子维。有侍卫牵了马上前，我翻身上马。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看了他一眼，驭马往前走。“真的没事吗？刚刚……”
“没事。”
“未央……”
“子维，别说话。”我低头望着手上的缰绳，“我没事，只是累了。”
“嗯，好。”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我的身旁。马嘶低鸣，恍惚走神。
到达安趾已是六天之后。子玉伤势也好了大半，能走能动，能吃能喝。到了安趾，分开住，暂时不用碰面。风尘仆仆，沐浴过后，我一个人坐在廊下煮茶。茶水在我眼前倾泻，我发觉我爱上了这种流动，仿佛时间静止周遭的一切静止，只有茶水的倾倒声。
风拂动长袖，一派淡雅闲适，侧抬头看着那浮云。
“凌，你在想什么？”子维在对面坐下，端了茶杯一饮而尽。
我嗤笑，“牛饮。”
“不如煮酒吧。”他的手搭在小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渐渐开始浮躁。搁下茶壶，看见了那头飞奔而来的歩将军。
“看来得改日了。”我微微抬鄂，子维侧头望去，“是歩将军，四哥找你有事？”
“可能，大概。”我轻轻抚了抚下摆，缓缓站起身。“歩将军，找我何事？”
“大人，苏侯有请。”
“苏侯？”我勾唇笑得意味深长。这么快就找上门了？“烦请歩将军带路。”
“侯府的家奴在外等候。”
“是吗？”我轻轻撩了撩发，“看来是真到了做决定的时刻了。”
“大人何出此言？”
“现而今，苏侯唯一信得过的人就该是我了。至少他认为我不会为了一己私利给他一个错误的提醒。”
“大人，你决定了要帮仁王了？”
“从来就没有变过，以前曾经以为我能给他更好的未来，才知道最好的不过是将能带给他至尊的人送到他面前。”
“大人还以为苏侯之女还有这个作用吗？以仁王现而今在三军之中的威望，已经无所畏惧了。”
我瞟了他一眼，轻笑，“那文武百官呢？”
“不是有夜太师和大人你吗？”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有我和我爹，可是我们毕竟不是自家人，没有永远的信任。”
“大人，你是这么想的？”
“容不得我不这么想。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不亡也须退。歩将军，我和你不一样，我已经变了，变得不仅仅只是需要他的信任。你永远不会明白为何我会这么坚持。”抬头望天，我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我变了变得不知足了。子玉，其实我明白如果我说了你可能真的不会来提亲。只是我不想，对于这份爱我终于还是选择放手。不想再骗自己，我们其实是没有未来的。我只是一直不敢承认，你是真的不敢在万民面前牵我的手。
“大人，请。”他领着我向外走。
“歩将军，你回去吧，留在我这里也没有意义，我知道是子玉要你看着我的。不过就是一天，你跟他说，如果要见我，随时传唤。我随叫随到。你浪费时间在这幼稚的事情上做什么？”
“将命不可违。”
“看着我又能怎么样，向他报告一举一动，甚至兼做我的下人。通报这些事，小银做就好了。如果你真的需要知道我随时随地的动向，每天我会派小银和你说的。”
“大人，请你别为难末将。”
“歩将军，也请你体谅我不想见你的心情。”我抬眼望着他。他涨得脸通红，接下这件差事，他也很为难。
漫不经心谈着话到了门口，装束整齐的家仆弯腰掀开了轿帘。我坐稳之后，点头示意他走。轿帘落下，遮去光线，我感觉轿子被轻轻抬起。这一次相见，终于要松开他的手了，再舍不得也到了尽头。落轿，我提起下摆缓步走出。家奴很有礼，引着我向前走。我暗暗佩服，即使是皇宫对奴才的管制都没这么严，这苏侯想必不是个好相与之人。
花厅内，背对着我的人一袭墨绿色的丝裳，窄袖，高靴。简练没有多余的坠饰。他缓缓转过身，消瘦的脸，皱纹满布，没有慈祥只有威严。我微微俯身，“见过苏侯。”
“不敢不敢，夜尚书请坐。”
“苏侯请。”一番推辞，终于相对坐下。
“此番请夜大人前来是有一事相询。”
我抿唇一笑，不出所料。“苏侯请讲。”
“夜大人，依你看仁王和你同时来提亲，你认为本侯该答应谁是好？”
“苏侯是试探还是希望未央说实话。”
他捋须哈哈大笑，“明人不说暗话，本侯，相信大人很明白，当然是希望公子知无不言。”
“大人这次仁王执意攻打安趾，朝中根本无一人能阻止。你该知道，现在的朝堂究竟是谁在做主？”
“大人的意思本侯该答应仁王？”他浅笑着端起了茶盏。
“这话侯爷不该问未央，未央是替仁王办事的。”
“什么？”他手上的茶盏一晃，溅落几滴茶水。我的心也随着那茶水飞溅，丝丝入扉的疼痛。
“苏侯莫惊慌，这并不影响你做决定，毕竟名义上我是替太子殿下提亲的。”
“你……”他默默打量着我，眸光渐含深意。“大人，本侯大概知道怎么做了。他有你这样的贤臣，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侯爷，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那未央先行告退了。”
“我送送你。”
“不敢劳烦侯爷大架，未央告辞。”我作揖告退。家奴依旧是那副尊敬的模样，侯爷府邸，雕栏画柱，很精致，但是太过精致失了一种……霸气。
“公子。”突然有人打断我的思绪。我回过头看见一个很清秀的女子，她微微福身。“郡主有请。”
“郡主？”我微微点头，“有劳姑娘带路。”
“不敢，奴婢小云。”
“有劳。”在外人面前，尤其是不明底细的人面前，我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只是出于保护自己的习惯。
跟着她走到湖心亭，我停在亭外，恭敬作揖。“见过郡主。”微微抬头，在我眼前出现一张脸，不是很美却又一种说不出的清纯，仿佛是夏荷，一尘不染。
“夜大人，长得真好看。”她突然掩嘴笑。我微微垂眸，掩饰自己的失措。
“对不起，大人，绛儿失言了，大人莫怪。”
“不，不会。”我抬头望着她，*着自己与她对视。她脸蛋微微酡红，“大人，谢谢大人。”
“谢我？为何？”
“大人不如外表这样有亲和力，看来是绛儿打扰到大人了。绛儿只是想谢谢你，因为你我不用嫁给我不想嫁的人。绛儿只是想跟大人说声谢谢。”
看着那灿烂的笑颜，我难以掩饰我的嫉妒。为何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愁，可以站在他身边，可以挽着他的手，撒娇。而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永远不能。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面对她我无法笑，我只有冷着脸告诉她。“既然求到了你在乎的，请好好珍惜。”
说完我鞠躬，转身离去。心里那一根弦似乎断了，纯洁纯真如她让人舍不得伤害。和我完全不同的一种人。她很傻很天真，而我很傻很城府。机关算尽不如撒手归去，终究是不属于我的。手慢慢抚上心口，为何还会心痛，不能呼吸。伸手擦着脸，为何还有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