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的木窗，精致的假山，流水倾泻而下。子维在池塘里抓鱼，我低低地笑，“在这荒漠的城都，建造这样的江南府邸，真是一个很大的工程。”
“安趾是个富裕的地方，因为这里出场良驹。牛羊遍地。”
我低笑，“可是为何人心总是不知足，把江南水乡搬来这里还不足够，有朝一日真的身在江南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满足？”
“凌，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莞尔一笑，走到荷塘，将手伸给他，“起来，水里凉。”
他傻笑着握住我的手，将我扯进荷塘，我猛得抱住了他。水尚不及膝，我松了口气放开了他。“你知不知道等下要去见人的，这个时候哪有时间换衣服。”说着我转身搭上了岸。湿漉漉的手搭在案上，一双黑色的缎靴出现在我眼前。缓缓抬头看见子玉阴霾的双眼。他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扯，将我扯上岸。他一声不吭拉着我快步得走。我喘得不行。“子玉，你放……放手。”
我挣扎，他回头头望着我冷笑。“你看看你这个样子。”
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荷塘里的水藻勾上了裙，全身湿透，发丝上的水滴滴答答。我默默垂眸，这样子怎么了？不小心跌进水里了，也不是不可以啊。
“去换身衣服。”他语气不善。
我无所谓地瞟了他一眼，娇笑，“好。”
“你……”看着他微微拧眉。我抿唇笑，“子玉，你永远都只穿玄色衣裳，为什么？”
他明显愣了一下，回道：“因为喜欢。”
“那子玉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吗？”
他回答不上来，望着我，眼神焦急。我低笑，“我喜欢白色。”
“我记下了。”
“知道吗？今天我很开心，因为你终于实现了你的愿望。”
他默默抓住我的手问，“你真的这么开心吗？”
“子玉，这是你想要的，我是真的替你开心。”
“那么你就开心地去换你的衣服，然后由你提亲。”看着他突然发怒，我掩嘴轻笑，“好。”子玉，不敢再和你生气了，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甩袖离去。
我低头看着小银拿来的衣衫，瞟了一眼，“太艳了，换件素的来。”
“公子，毕竟是正式的去提亲，你不能太……”
“小银，按我吩咐的去做，就可以了。”我默默望着她，眼神恳求。她福身退下，片刻后取了一件纯白的丝缎。“公子，今夜你会是最出挑的，这色儿太淡了。”
我伸手抚摸着那衣裳，笑道：“我最喜欢的，总是没人能懂。”
“公子，小银懂。”
我抿唇一笑，接过衣裳换上。一把折扇在手，铜镜里我看见了一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我抿唇一笑，抹不去那一丝苦涩。“凌，你好了没。”子维的声音响起，我猛得回过神来。“好了，你等等。”
说着匆匆整了整衣服，出了门。
他见我出来急急上前，“刚刚四哥，他……”
“没事，只是要我快些准备好，别误了时间。”
“他……真的只是说了这些。”
我戏谑地瞟了他一眼，“不然还有什么？”
“凌，你真的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我回头望着他，笑得清浅。他深深叹了口气，“没事就好。”
当我们两人一直踏入大厅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看来。我扬唇浅笑，向着走来的苏侯走去。
“夜大人和六王爷不贵是京中人人艳羡的风流人物。两位一道进得门，那可是将这一般才俊都比下去了。”
“是啊，我还在想这两位是哪家的俊俏郎，不想是夜大人和贤王。”王妃温柔地笑着掺了一句。
我干笑着回眸去找子维。却看见了主座上子玉默默望着我。寒暄几句，我在王爷的殷殷邀请下坐到了他右手边，子维的左边。
“凌，你真的决定了？”
“什么真的假的？”我侧头望着他，“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搞黄这件事。最后一次，我不想以失败告终。”
他默默搭上我的手，“你若是真的如此想，我便支持你。即便不是，我也支持。”
“谢谢你，子维。”我抽手，放在膝盖上，深吸一口气，坐好。
“仁王和夜大人此番带兵前来，让安趾民众大受惊吓。”
我慌忙起身作揖，“对不住，苏侯。只是带着军队方显得我北朝气度。苏侯应该不见外吧？”
“大人言重，岂敢。”
我默默瞟了他一眼，心里冷笑。该是怎样的人才能这样的看轻人。对北朝的觊觎这么明显，手段也这么傻。若不是知道能将它压得死死的，哪个国君会任由它做大。以至于苏侯之女至今为止虽然一直为后却没有机会抓到权柄。因为北皇不是傻子，苏侯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回头默默看着子玉。他根本没看我，只是径自喝茶。
“苏侯，既然北朝有心与安趾结好，希望苏侯自己好好地考虑。”
“大人何出此言？”
“苏侯，今日未央和仁王到了这里，并不是非要不可。”
“大人，你话中有话。”
“夜大人，你是来替主子办事的，可不是替主子来训人的。苏侯见谅，本王管教无方，还请见谅。”
子玉冷冷开口。我默默瞟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回身坐下。
“仁王，在你来之前，贤王曾经派了人前来，以为夜大人应该清楚的，不料还是有所误会。”
“子维。”子玉回头看着子维，同时我也回头看着他。“子维什么时候？”
“我同你说过的，只是当时你没有放在心上。”
我微微拧起了眉，压低声问道：“你都说了些什么？”
“好了，无论子维怎么说的，他没权代表我们说话。原来苏侯你这么淡定，是因为有人给你下了镇定剂。”他缓缓回过头望着我。我漠漠望着他，微微扬唇浅笑。这一笑，我希望他能懂。
“仁王，臣不敢。”
“不敢？”他的声音微微带着些许的奚落。我刚想阻止，却听见一声娇俏的呼喊。“子玉哥哥……”
也是在那刹那，我的笑容僵硬，表情停滞在这个瞬间，很怪异。我抬袖子遮住脸，装作喝茶，清爽的茶入口却剩下淡淡的苦涩。
“绛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决定我的婚姻大事，我为何不可以来？”
“绛儿，这里不是你耍脾气的地方。”
我轻轻搁下茶盏，并不曾抬头看任何人。
“夜大人让你见笑了。”
我微微抬头看着苏侯，起身恭敬作揖。“未央不敢，郡主这也是天性使然，少女……就该如此这般单纯。”说这话抬头笑望着子玉，看见他眉轻挑，我在心底冷笑。你真正选择的永远不会是我这城府之人，我又何苦？
“多谢夜大人美言。”苏侯连忙拱手。我微微抬眼，“苏侯实在客气。”
“夜大人你也在。”
我回身望着她，淡然一笑。“即使少女心性，这样破格见人总是不好。大家闺秀何况是天潢贵胄，自当谨慎。”
语气温柔，恬淡和煦的笑，我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平静地望着她。望着她的脸，我居然可以如此镇静。忍下所有的心酸，所有的不甘，我的目光渐渐犀利。我看见她一点点的后退，一脸惊慌的模样。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缓缓转身走。我默默地转过身，平静地望着所有的人。
“大人，这丫头谁的话都不听，倒是大人一句话就让她乖乖的走了。”众人闻言皆是大笑。我勾唇浅笑，云淡风轻，而我的心是怎样想的，根本没人在乎。我默默垂下眸子，坐好。子维默默抓住了我的手，我没有抽手，因为我在颤抖。他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掩饰我的慌乱。
“未央，你终是在乎的。”
我勾唇浅笑。一笑泯恩仇，我真的累了，很累很累。“不再在乎了。”
“夜大人，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想我们应该早些定下来才是。”
我起身恭敬作揖。“既然已经达成共识了，之后的事，我想我就不必再留在这里了。”
“大人好走。”苏侯话音才落。我转身，手腕却被人紧紧抓住，我猛得转过身，甩袖。在别人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甩开了他的手。风云波涛在瞬间湮灭，我微微一笑，“忘了问仁王还有什么吩咐的没有？”
“你认为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了？”
“仁王还请明示。”
“本王和郡主玉成好事，多亏夜大人和六弟从中斡旋。结局就让本王自己提起，不大合适吧？”
我默默垂眸，咽了下口水，稳住心神，欲开口。却听见子维的声音响起，“这门亲就由本王来开口了，希望没有太失礼。”
“岂敢岂敢，贤王大驾，哪敢不从。只是仁王以为……”
子玉蓦地回头看我，眼神冰冷。
“现在还有必要为这个争执吗？”我微微一笑抬头望着他。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瑟缩，我暗笑，你也会害怕，你的未央终于还是做了你意料之外的事。夺过身侧侍从手上拿着的文书，单膝跪下。开口，声音清脆有力，不带一丝的感情。因为最后一丝犹豫被他的眼神扼杀了。子玉，你真的非要*我至此吗？我所有的勇气业已尽失，没有勇气说服自己原谅你。我缓缓跪下，刷去我最后的不舍，我举起文书，声音清冷，“恳请安趾苏侯将尊贵的郡主嫁予我朝仁王。”
“大人，请起。”苏侯的手伸到了眼前，我抿唇一笑，起身站起。“苏侯这是该有的礼节。请你接下文书，今天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说过了什么话，都不会被外人知道。只要苏侯确定这里的人都是你的人。”他收下文书，会意一笑。我回身走，转身的瞬间我看见他震惊的双眼。我嗤笑，多么可笑的谈话，多么可笑的婚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决定了。我大步跨出了花厅，匆忙向前走，不知跑了多久。仿佛身后有什么怪物跟着我。直到身周都静了下来，我呆呆站着，站了很久。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被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凌，想哭就哭吧。”
我伸手打他，嘶喊，“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凭什么要哭，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