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哪里不适?”
“没。夜深了,谢谢你特地跑来。你安排一下,我明日下完早朝就去。”
“进遵大人吩咐。”
“谢过王大人了。”我不自觉提高了嗓子,“小银帮我送客。”
小银走进跑到我身边跪下。“公子你哪里不舒服。”
长袖遮住脸,我疲倦地开口,“我累了想休息,你送送王大人。回来我若是睡了,记得帮我点上龙涎香。”
他们走后,我起身走向睡房。花厅和睡房之间只有一条长廊。脚受伤的我走起路来,有些别扭。木制的长廊直直通向那点着灯的房间。木屐在木板上敲出清脆的声音,一轻一重。老木头经了岁月经了风雨散发着淡淡的朽木的味道。我的手紧紧抓住护栏,一点点往前,不小心被翘起的木屑刺到。一滴血在指尖冒出,我猛得缩回手。一阵摇晃,跌倒在地。
耳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我反射性地伸手擦脸,才发觉脸上的泪痕早已干透了。“未央……”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猛得回头,却没看见任何人。我不禁苦笑出声,幻觉吗?心里空落落的。风吹动密林,树影摇晃,长廊那头,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映照在白墙上留下孤单的轮廓。这一刻,心已荒凉,爱已成伤,业已沧桑。但是我还抱有一丝希望,毕竟都是猜测都是听人言,我不该这么怀疑他。这个时候我很乱很害怕,我只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做任何决定。我咬牙扶着栏杆站起身,挪动脚步回房。才躺上床,累极的我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醒来大汗泠泠,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上早朝。谁料到了宫门便听说陛下身体不适,不用早朝了。刚好我腿脚也不便,省得下轿了。吩咐了一声,便转向南城门而去。却不知有人拦住我的轿子。
“未央公子,下臣有事相求。”
我伸手轻轻挥开了轿帘,见是守宫门的侍卫长,便微微点头。“我与林侍卫的交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只是小事,未央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我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他的脸色明显有些慌张,他单膝跪下,切切恳求。“这事不易,但是倘若公子,不……尚书大人若是答应,我林氏一定会记得公子的大恩大德。”
我微微垂眸,略一思索沉声道:“你说说看。”
“族弟林宗因涉嫌贩卖私盐被南城门的统领扣留,臣不知这事归何人所管,但是臣知道尚书大人必定能知道。臣只想大人救我族弟一命,无论是发配西岭还是充军,只要还有命在就好。”
怎么这么巧?我默默垂下眸,“这事我不能答应你。”
“大人……”他的头沉沉磕下。我叹了口气,“你族弟犯的罪可是不轻,若是饶了他,怎么服众?”
“大人不是的,我弟弟很乖的,他只是被骗得,他根本不知道。”
“你是他哥,自然是替他说话。但若我查明你所说属实,我定会帮你。”
“大人,他被抓个现行,铁证如山,我就是怕没有任何辩驳的机会,所以才找大人。请大人施以援手,我林氏定不忘大人大恩。”
“只是一个孩子,你怎么肯定林氏会记我这一份恩?”我微微抬眼望着他。
“他是林氏宗家的继承人。”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笑意更深,没想到还有这层面上的机缘。若我救了人,岂不是有恩于林氏。“我答应你,定会想办法的。”
他抬头,满是欣喜。“谢大人。”
“你起来。你这样子让人看见,我还有何颜面。”
他站起身不住拱手。我一抬手,轿帘落下,缓缓起步。
王京伟所说的监狱在东城门附近,绕到南城门之后又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才到的监狱。王京伟有些过意不去,不停地说抱歉。
“王大人,不碍事。是昨夜我忘了问你,今天又提前赶到了南城门,你派去的人应该还在路上。你不用会说抱歉,是我太麻烦你了。”
“多谢大人谅解。”
我微笑摇头,“我又岂是那不分是非之人。带我进去吧。”
“好的,大人跟我来。小心……”
走了没几步,我出声呼喊,“慢些。”
小银掩嘴笑,我瞪了她一眼,却又不得不紧紧抓住她的手,慢慢向前跳着。倒是王京伟转过身看了我一眼。在我还来不及反映的时候,他蹲下身道:“大人还是我背你吧。”
我拧眉,吓得往后退。“不必,成何体统?”
蹲着的他身体一僵,微微晃了一下。我的拒绝让他不知所措。我摸了摸眉毛,干笑,“我的意思是,这么委屈大人实非我所愿,大人你请起。未央走这几步还受得起。”
“既然大人执意,京伟也不勉强。还有几步,大人受累了。”
看着他抱歉的眼神,我不由地笑出了声。“王大人言重,我哪有那么娇贵。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他脸一红低头往前走。身侧小银笑得全身颤抖,我瞪了她一眼。她吐吐舌头,忍住笑扶我往前走。走过那简易的牢房,里头关着的人目光凶狠。
“狗官。”一道低沉暗哑的嗓音响起。
小银冷声开口,“谁?”
我伸手按住小银,回头与那些人对视。即使再镇静,即使早做好了准备。可是我心里还有不由自主的打颤,即使是深在天牢的死刑犯,他们望着官员的眼神也没有这里的人这样凶狠。他们仿佛对官有着与生俱来的恨。“小银,不要理会。”
小银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跟着京伟走进密室,一眼便看见了那些被架在十字架上的人。他领着我在一旁坐下,低头在我耳边问,“大人,抓到他们之后,他们在押解途中反抗杀了两个侍卫,我怕再出事所以就把他们这样绑了起来。大人要问话,是不是要解下来?”
“不必,这么架着,行刑都方便些,不是吗?”我故意提高的音量,看着抬起头来望着我的犯人,我很确信他们听到了。
有侍卫端来了茶,我呆呆望着那升起的热气。“什么茶?”
“回大人,只是一般的茶。”
“我不喜欢喝茶,泡点盐水吧,我肚子有点痛,想喝盐水。”那侍卫疑惑地望了我一眼,却没有多说退了下去。我拍了拍手,声音掷地有声。“现在呢,我开始审问你们,你们若是有话必答,本官可以考虑轻判。我问你们,你们所贩私盐从何而来?”
整个密室里静得仿佛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我也不急,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却能控制所有人的心跳,静谧是没有人能打破的魔咒。
“公子……”小银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也让所有人惊醒。他们张着畏惧的眼望着我。身后的王京伟深深叹了口气。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公子,你笑什么?”小银着急地推着我的手臂。我淡然一笑,眼也不抬。“每人鞭笞五十。”
“公子,使不得。”
“大人,使不得。”小银和王京伟两人异口同声。我忍不住又一次笑翻了,“你们还真是心意相通啊,口气都一模一样。”
“公子,你怎么取笑……”不待她说完我粗声打断她的话,“不跟你闹了,来人,行刑。”
王京伟咬牙点头。一时间整个密室惨叫声一片。我悠闲地喝着茶,无视那些咒骂。
“公子,你要的盐水来了。诶,你怎么在喝茶。”
又是那个侍卫,我柔柔一笑,“侍卫大哥,我觉得盐水有点少,不然你去给我端一盆来。”以为他会有话要说,不想他或许是习惯了我的古里古怪,一声不吭就下去了。再来的时候端了一大盆盐水。
“这位大哥你还真是乖啊……”我笑着搁下茶盏,然后回头望着那九人。“五十下打好了没?”
“好了……”
我站起身拉了拉衣袖。“打得皮绽肉开没有?”
“回……回大人,差不多了。”
“好了,可以洒盐水了。”我挑眉不屑地望着那些犯人。
“狗官,要杀就杀,我们既然敢贩卖私盐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你这么折腾我们也没用。”
我循声走到那人面前,看见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中气很足吗?看来打的还不够。”话音才落,我便听见了求饶声。
“大人啊……我们已经认了罪了,你又何苦还来为难我们?”
我故意笑得很大声。“你们犯的真的只是贩卖私盐一事吗?你们以为你们死不承认,本官就不知道了吗?”
“狗官,你想说什么?”
我挑眉轻笑。“你没资格叫我狗官,你们官商勾结贩卖私盐,情*见不得有多高。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动招认。否则别怪本官手下无情。”
“大人……你要我们认的是什么罪?我们已经认罪了,要死也给我们死个痛快啊……”
“你们倒是不怕死,但是你们至少怕痛。”我的声音清冷,适度带起了他们的慌张。“我要你们实话实说,告诉本官是不是安趾苏侯派来的人。”
“冤枉啊……”
“你是不是知道我们要死了什么罪都安我们头上啊……”
“狗官……”
“安趾苏侯是谁啊……”
谩骂声一片。我倒是不急,命人用盐水替他们擦身。一时哀叫声一片。
“大人啊,我认罪,我认罪了。”突然有人开口哀求。突如其来的认罪,我甚至都没有猜到,这么容易就认了?
“兄弟们,反正是要死的,多认一项罪也没什么大不了。目前我是真受不了这酷刑了。”刚刚哀求的人,拼命喊疼又断断续续开口劝其他人。我走近他,细细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