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府，一派祥和，看似平静，看似波澜不惊。却因为我的归来陷入一片混乱。师傅和爹一脸严肃，我踏步走进花厅。一步一回头，小银示意我快去，心里有着无数的犹豫，我垂眸站在一侧。
“昨晚去哪里了？”
“品酒轩。”
“和谁？”
“子维。”我的手紧紧抓住了下摆，生生的疼。
“后来呢？”
“后来我醉了。”我说着话，声音低得几乎连我自己都听不到。
爹拍案而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当所有的人都是傻瓜吗？”
“爹，未央不明白。”
“你少在这里装傻，昨夜品酒轩里打斗别人不知道，我会不知道吗？”
我默不作声跪下。“今早仁王也没有进宫，你还有话要说？”
我抿唇垂首不语。“未央，你清醒一点，你在玩火。”
“爹，未央无话可说。”我缓缓磕头，我知道终是瞒不过的，再怎么努力，熟知内情的爹和师傅总是瞒不过的。因为惭愧我几乎不敢直视他们。
“仁王是未来的君主，你疯了。”
我默默垂头，狠狠咬牙。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很多事不是我逃就能躲开的，为何我无论怎么做都是不能交代。
“未央，你起来，别理你爹，他是气糊涂了。”师傅伸手挽住我的胳膊。我咬牙站起身。爹望着我，狠狠甩手转身走。我垂眸，低语，“师傅，我是疯了，真的疯了。”
“未央，昨夜你们在品酒轩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也就只有品酒轩里的人，何况他们并不认识子玉。”
“无论怎样，他们不能留，所以昨夜你爹已经派了人……”
我回身抓住了师傅的手，厉声问，“你说什么？”
“未央，你冷静点，这件事不可以让人知道，你知不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不是你一个人的命。这件事和仁王有关，他若是下手就不止这一点……”
“师傅你不了解他，你怎知他会怎么做。他不会。”我狠狠甩开了他的手，望着他却是失笑，笑得癫狂，“我真没想到你和爹居然做出了这种事。”
“未央，你听师傅解释。”
师傅紧紧扯着我的袖子，我猛得甩袖，“解释，解释有什么用，你怎么不问问已经死去的他们，跟他们解释。”
“未央，你没有权力责怪我们，这事确确实实是你们惹出来的。”
望着师傅涨红的脸，我无颜以对。我默默挣开了衣袖，“师傅，我宁愿声名狼藉，尽毁也不要你们这样做事。你知不知道你们做出这种事，我的心有多痛有多难过。你不如直接将我杀了算了，做什么要闹出这么多事？”
又是一个巴掌，我被打得迷迷糊糊，倔强地咬牙。“师傅，你打吧，你打死我算了。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痴痴地笑，转身走。小银急急抓着我的手，“公子，你去哪里？你别吓我。”
“小银，我没事，我只是突然间发疯了，所有人都疯了。”我笑，甩开她的手。“让我一个人呆着。”
我将自己关在房里，将所有人都关在门外，然后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夜幕，直到黑暗淹没了我的视线。我起身却是撞到了不知何物，忍着痛，我凭着感觉去开窗，窗外雨帘帘。
开了窗，有一丝幽幽的光透进。不是月光，甚似月光。雨扑面而来，风袭来，我克制不住地咳嗽。敲门声再度响起，在这寂寥的雨夜。一种冷彻心扉的声音，敲得我的耳朵疼，心也疼。我靠着窗，任由雨水打湿我的脸颊，衣袖湿了一大块，手臂上凉凉的。敲门声愈加的响，我回身却是将桌案上的瓷器撞落在地。
那一地的碎片，在夜光的照耀之下，模糊看得清。我伸手去拿，那锐利的锋口割开了手指。我瑟缩抽手。突然而来的血腥味让我的意识更加迷糊。我拿着那瓷片在腕上磨蹭着，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轻轻一划，有一丝血花溢出，我吓得扔了那瓷片。一阵劈门的巨响，我错愕回头，看着举着灯的一群人。
小银冲了进来，搁下灯就抓我的手。“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来人快叫大夫。”
“未央，你疯了。”爹怒声呵斥。
“未央……”娘一把将我搂入怀里，“未央。”
“未央，你是要要吓死师傅吗？快，我看看。”小银让开道，师傅按住我的手把我往床上拖。按着我坐好，急急地要人赶去拿纱布。
“你就那么气我和你爹做的事吗？”
我默默垂眸，不语。不是气，是无助，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要这样费尽所有心力为我自己辩驳，为我自己的良心辩驳。“未央，你原谅你爹和你师傅这一回吧，他们也是为你着想，娘知道这不对，可是你能不能换着想想？你别折腾自己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菀儿，这里没事了，你先回春苑去。”
娘第一次发火，她狠狠甩开爹的手。“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替你说话不代表我同意你做的事。”
爹默默望了我一眼，甩袖离去。师傅抓住我的手，轻轻为我挽纱布。“未央，如果怪就怪师傅吧，是我让你爹这么做的。你千万别想不开，你是想吓死我和你爹娘吗？”
“师傅，我没怪你们，我也没有想不开。那陶瓷掉地上了，黑漆漆的看不见所以割伤了。”我动了动手腕。
“未央，你没那么想真是太好不过了。”师傅显然是吓着了，听我这么说，手都不由地颤抖了一下。“来再让我看看手指，看看还有哪里伤着了的。”
“师傅指尖那点伤就不要包了，怪怪的。”我笑说，希望能缓和一样这里异样的凝重的气氛。娘亲站起身，端了药喂到我嘴边。“未央先喝药，等下再吃点东西。”
我默默点头，我又让娘亲担心了。娘看着我乖乖地吃完饭，才在紫盈的搀扶下离去。
“师傅，替我跟爹说声对不起。”
“我不去，要说你自己跟他说去。”师傅见我没事，起身离开了。不让我说完后一句话。
次日清晨，我跪在春苑大堂。爹出来的时候，见着我了，什么都没说，绕过我走出了门。倒是娘亲扶着我起身，急道：“别跪着了，上早朝的路上，你们两个好好谈谈。”
我追着爹而去，走到他身边。他回头漫不经心地望了我一眼。我刚想开口，他却是叹了口气。“我听你师傅说了，昨晚是个意外，既然是个意外，就算了。”
一句话，让我热泪盈眶。
他笑，“父子哪有隔夜仇，你恨爹，爹知道，爹也不求你一时就能接受，但是你要自己想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爹，品酒轩一夜之间不见，会不会让人误会？”
“我已经找人继续经营了，只是易主，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垂眸，低语，“爹以后这些事情请你不要再插手。”
“以后，还有以后？”爹猛得回头看着我，我咬唇低语，“有些事，我无法控制。”
“未央你清醒一点，你和仁王非要纠缠不清？”
“爹，我和子玉的事可不可以让我自己处理，若有以后，你不要再插手，好吗？”
爹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想怎样？”
“爹，请相信未央，未央知道分寸。”
“你知道就好，爹一直以来对你都是放心的。是爹多虑了，只是昨晚那事，是绝对不能再发生的了。你可明白？”
“未央记下了。”
爹叹了口气，挑起了轿帘。“也罢，你自己小心。今天可能会有很多事，没事就去吏部，老呆在家里混也不是个办法。”
“未央明白了。”我走到另一乘轿子前撩了帘子坐好。
进了大殿，我站好，正对面就是魏太尉，自从我和仁王的关系公之于众之后。我和他属于水火不相容。见面能不发生矛盾已属不易。我也是无奈，这件事我似乎是确定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似乎自从我当上仪同三司之后我对朝事便失去了兴致。浑浑噩噩的过完了早朝时间，我迫不及待地想走。出了大殿却被于定拦住。
“于公公，我要去景阳宫看陛下。我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不理会，直接就走。于定却是伸手拦住，“公子，你且等等。仁王找你有事。”
“滚开。”我冷声呵斥。
“公子，你不要着急。”
“滚开。”这几日火气特别的大。
“公子，请你不要为难奴才。奴才也是……”
“于定。”子玉的声音传来，于定请安退下。他来到我面前。我抬眼望着他，“有事吗？”
他默默抓起我的手，“我在殿上看见你的手受伤了。怎么回事？”我一愣，抽手，“没事。”
“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忙完了，找你。”
闻言我瞪着他，“你敢来。”
他笑着楼我入怀，然后放开。“等我。”
他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一莫名其妙。我甩头朝着景阳宫走去，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