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已经是盛夏，走得时候梅花才谢，回来的时候夏荷已经悄然绽放。秋苑里，只有我一个人，所有的人都被我拒之门外。之所以谢绝来客，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掀起了轩然大波。
小银端着银耳羹走来，轻轻搁下，盘腿坐在我面前，看着我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
“公子，你就见见贤王吧，我看着不忍心。”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凉凉地解暑。“有什么不忍心的，又没什么事，这几日我真的不想见人。”
“可是公子，你不想见人，贤王他不是别人啊。”小银不停不安地绞着双手，让我也渐渐浮躁。
“师傅都进不了的门，你就知道我不想让任何人进，子维不是别人我自然知道，可是正因为知道，所以不想把他拉下水。等这件事了了，我自会好好跟他解释。”
“可是公子你现在一整天躲在秋苑，什么也不干，就能解决了吗？”
我摇头，“陛下至今都没有宣我进宫，我只能等了。”
“公子，如此说来，徐公公私下派人来加你，你也不见，这是何故？”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我拒绝见他们。”
小银轻轻地叹了口气，“公子，你知道吗，春苑那边这几天不太平。”
“怎么了？”
“汪小姐，她生病了，汪大人暂时也不好把她带回去。”
“汪大人回京了？”
“恩，听说汪小姐病重，赶回来的。”
我微微拧眉，“这些天烦着自己的事也没去见过娘亲。小银帮我换衣裳，一起去看看。”
出门的时候，小银突然提醒道：“前厅有很多人，公子我们绕道。”
“好。”我哑然失笑，在自己家走都像做贼似的。春苑，花开败落，倒是那岸边的垂柳别是一番风景。因为汪盈盈病重，春苑里的下人似乎又多了一些。紫盈搀着娘走来。相对而坐，碧螺春清香。我笑问，“娘，这大夏天的还喝茶，茶凉了就不是那个味热又实在喝不下。”
“未央你啊，从来都是嘴上不留情，娘知道你是气娘把上次你送的茶叶都拿去送人了。”
“娘，留着千金一两的茶你送谁了？”说着我抬眼望了望紫盈，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紫盈去端些点心。”然后娘转头一脸和颜悦色地望着我，“未央，这茶我们喝也是喝倒不如让她拿回去，多少能补贴点家用。”
“娘，不是未央与人为难，她一个人在我们夜府拿得月俸都够样一大家子了，还补贴些什么？”
“有这个闲钱酒嗝丫头小厮多加些月俸，也好让他们心里平衡些。”
“未央，你这样说，娘生气了。”
我沉默低头，嗫嚅，“娘，对不起，都按你的意思，是未央不孝惹你生气了。”
娘轻轻叹了口气将我楼入怀里。“未央，娘不对和你发脾气，这些日子你自己的烦心事都那么多了。娘还怪你。”
“娘，对一个人好要看值不值得。”
“未央，你不在娘身边，难得有个丫头可以像女儿一样服侍在身边，娘……只是……”
我轻轻拨着娘亲的发丝，愕然发现了那一条银丝。一开口，竟是哽咽，“娘，对不起。未央知道，未央明白，是未央不该。”
“未央，你去忙你的吧。汪小姐没事，也就是一些小病，身子娇贵受不住夏热。”
“娘，我不忙。”只是似乎很忙，我默默搂着娘亲，小小心地安慰。“娘，你不要担心，既然未央决定了辞官，就没有想过去担心。以后未央会好好陪着你的。”
“只要你好好的，娘便什么都不在乎了。”娘突然放开了我，望着我，很认真很认真地跟我说，“未央，见见子玉那孩子吧，一面也好。”
“娘你怎么……”我微微拧眉，不知道娘为何突然提起，“他来找过你了？”
“恩，就一次，他也憔悴了许多，未央不是娘替他说话，他心里有你，你真的不知道吗？这不是你所期盼的吗？”
我默默垂眸，咬牙，“娘，一直以来的欺瞒，我劝了自己好久。最终我过不了了最后一关。不是怪他娶别的女人，而是怪他最后还是为了权势娶了苏绛，如果不是苏绛，我可以原谅。现在我已经说服不了自己去原谅了。他心全系在权势之上，即使有爱，那也不过是点缀，不过是他认为他需要一个人来填补他心里的空虚。而我不一样……”
我抬头望着娘亲，泪眼朦胧，伸手按着心口。“我不是要一个人填补空虚，我需要一个人填满我心里的空白。没有他我不会空虚，不会孤单，只会孤独。离开他，我心如刀割，留在他身边，我会……生不如死。”
“未央……”娘轻轻擦去我眼角几滴泪，微微笑了，“我的未央至少知道了她要什么，我很开心。只是这么躲下去，不是个办法。”
“娘，我没有躲他，暗中有好几拨人监视着夜府，我不能见他。未央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带着的，除非是死，不然绝不会改变。”
“未央，娘都知道，只是你还是见见他吧，娘实在不忍心。娘舍不得的是你，而不是他，你明不明白。你想他，你不能否认。”
“相见真如不见。”我默默别开眼。“已经无所谓了、”
娘默默抓住了我的手，“也罢，也罢，随你。”
“王爷，你不能进去。王爷……”
听见喊声我猛得转身，飞奔而来的不是他是子维。难掩那一丝落寞，我猛得低头。
才一愣神，手臂被紧紧抓住，我听见他的咆哮，“凌……未……央，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抬头干笑。“什么叫终于，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不必要硬闯进来吧？”
“我有事要跟你说。”他说着望了娘亲一眼，“夫人，我找未央有事，可不可以让我说几句话。”
娘轻笑，“想说多久说多久，在我春苑她不敢赶你走的。”
“谢谢夫人。”子维笑得很天真很无邪。我忍不住翻白眼，“你这仗着这张天真无邪地脸去欺骗众生吧。”
“怎么？不行？”
我失笑，“好了，你不是有话说吗？走吧。”回身向娘请安抓着子维走远。离开了娘的视线，我正色望着他，“子维，你不该来找我的。”
“未央先别生气，我有事同你说。”
“说吧。”既然都已经来了，都见到面了，也没什么好躲了。
“我去找过魏太尉了，将你在安趾发生的事都说与他听了。”
我狠狠拧眉，很不详的预感。“你都说了什么？”
“至少可以保证你辞官以后，他不会想着找你麻烦。我还说服他相信你，因为你已经尽力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颠倒黑白的能力，我自认很强悍了，这次我自己都不敢再去了，子维他居然……
“你是我在乎的人，所以为了你，我只好亲自出马了。”
“子维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他嬉笑，“不告诉你。”
“好，你不说，我最终还是会知道的。”我望着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忧，“子维，为了我的事，掺和进来，值得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什么叫值不值得？”
看着他冒火的眼，我慌张摆手，“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从来不喜欢掺和政事，因为我……我……”
“没事，是我吓到你了。话说完了，既然你这么不愿意见我，我走了。”
他转身走。我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他缓缓回头。“子维，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气，只是我不想你因为我有任何麻烦。我可以处理。”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解释，太子那边的人要将你视为对头，对于辞官的你那是危险。”
我嬉笑眨眼，“子维，不说这些好吗？陪我下棋……”
下棋下累了，我要他弹琴。他没有拒绝，命小银搬了七弦琴。廊下流水叮咚，耳边琴音清幽，我靠着栏杆而坐，支起了腿。
他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风流？”
我噗嗤一笑，伸出两个指头捏住了他的下巴。“给爷笑一个。”子维抬头默默看着我，他的眼神让我一阵心慌，猛得松手，别开眼。
小银突然的笑声，打破了一瞬间难堪的沉寂。我瞟了小银一眼，她强忍着笑转身离开。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青酿。
她蹲下身的时候依旧还在笑，我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还笑，很好笑吗？”
“未央，什么时候还去品酒轩吗？”
“恩，离开这里之前，至少还要去一次的。”
“明天吧。”
“我现在正在风口上，不敢，等陛下召见过后，我们就去。”
“就这么说定了。”
我挑眉端起了酒盏。“君子一诺。”
“你酒量不好，别喝了。”他一把夺下。我笑，“以前老*着我喝酒的，是谁？”
“今非昔比。”
“子维，没有今没有昔，我希望我们之间永远可以不变。那两个潇洒的少年，是我一生中最怀念的。”
“一生？你的一生才开始。”他笑，夺了我手中刚端起的酒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怎么可以这么颓废？我笑着夺回那杯酒。“仅此一杯，谢谢你，子维……”
“谢我？谢我什么？”他不解，继续弹琴，嘴角边享受的笑很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