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城内转了一圈，我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想去哪？这个时候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些事做，却发现我似乎是无事可干。
“公子，你是不是想散散心，在这城里打转也实在不是个办法。要不奴才带你去一个地方。”
“老周，你是个车夫，想来对京都也是很熟的。这样吧，你随意带我去一个地方，去我不曾去过的。”
“好的，公子。”他答应着，兴致高昂。我撩开窗帘子一角，看着沿路风景。绕过无数条小巷，在我眼前出现了一弯清水，有扁舟轻摇，悠游飘摇。没有任何花叶点缀的河在我眼里美得无与伦比。
“老周，你停一下。”
“诶，公子怎么知道到了？”他嘿嘿直笑，喊停马车。眼前是一座小四合院，粉墙黛瓦，仿佛是江南水乡那边的风情。我惊讶，京都还有这样的地方。
“老周，这是什么地方，倒是别有一般风致。”
“不瞒公子说，这里可是江南书生进京赶考时，必定会落脚的地方。这里的主人，可是个学识渊博的先生。”
“既然学识渊博，可曾考取功名？”我近前敲门，漫不经心地问。
“他可以说是个怪人，多少人都是他亲自教授才得以考上功名的。”
“那可是因为老态龙钟，行动不便？”这个时候的我微微有了一丝好奇心。
“这位先生倒还是年纪轻轻的呢，还不到而立之年呢。”
我挑眉，“你是如何认得此人？”
“回公子，奴才虽然是个赶车的，可是也是太师家的车夫。奴才见惯大排场大士族，奴才心里也想啊，盼子孙能有出息。所以托人四处找，想给他找个好先生。所以……”
“老周的儿子今年多大了？”
“回公子，今年二十二了。老大不小了才考上乡试，今年还要进京赶考。”
“那这位先生既然这么有名，我怎么从未听过？”
“公子，你们官老爷自然有自己的师尊，都是当世精英。这位先生是没落的官家子弟，贫门子弟才会想到来拜访。也因此他的名气不如世家大族的耳。”
我微微拧眉，“但是他毕竟是在京都，我没听说，也没听那位官员提起过，不是很怪吗？”
“公子有所不知，他从不与人私交，以至于门庭冷落。”
“看来脾气不怎么好。”我再次敲了敲门，“他家怎么没人开门？”
“公子，别着急……”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小小的头。
“请问你们是？”
“你好，我是老周，我家公子想见见他。”
“是周老丈啊。”那小童嬉笑着跑了出来。门一开，瞥见了院里头一角。他们两人兴奋地寒暄，我径自踏入了院内。横斜的几枝梅已经凋落，一个四方的天井。井水上浮着一层翠绿。我走近惊喜地发现，是浮萍。侧头发觉屋檐下，摆着一张偌大的太师椅，一个雕花小几，一摞书，一盏茶。正暗暗赞叹这屋主的闲情与别致。耳边就传来不悦地呵斥声。
“你是谁？”
我缓缓转身笑望着来人。“请问先生是否就是……”心里暗叫糟糕，忘了问老周，他姓甚名谁了。
“鄙人齐锦新。擅闯也就罢了，不知道我是谁就来了，你不觉得你很可笑？”
第一次被人说可笑居然是在这种状况之下，我尴尬地笑着，不知所措。
“齐先生，这位是我家公子，是老周自作主张将他带来。我家公子难得有空，想要出去走走，所以我就……”
“我不管他是谁，我这里不欢迎。”
“齐先生，不是的，我家公子是……”
“我自然知道你家公子是谁，北朝谁人不知？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这么没礼貌的年轻人。不请自来，还想要我好脸色？”
一句话让我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是不善与人相处。我拱手，“那未央这就告辞了，得罪之处，还请原谅。”
“慢走不送。”
“告辞。”我再次作揖，告辞出门。出了大门，老周有点担心地看着我，不停地说抱歉。
我抬眼看了看四周，一片宁静。
“老周这不关你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这里很美，谢谢你带我来。对了，帮我搬张凳子，我想在这河边坐一坐。”
“一定一定，公子你稍等。”
冬末的这一天，天有些微凉，风已经开始带了暖暖的湿意。我搬了张小凳坐在河边，傻傻地盯着河水。无声无息，风也是温柔地吹着我的发，飘起落下，单调的重复着。这里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人影。我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河边，什么也不做，享受那绝对的静谧。聆听自己的心挑，感受自己的心痛，品尝那一份寂寞。就这样坐到傍晚，老周忍不住出声催促，我站起身。脚一软跌坐在地。
“公子，摔着了没？都是老周的错，罪过罪过……” “我没事。”我挥开他的手站起身，“坐得久了，脚有点麻，不碍事。太阳快落山了，载我回府。”
马车再次缓缓起程，我终于闭上了酸涩的眼。盯了这许久眼睛有点疼。一身疲惫一身冰冷。当我跳下马车，几乎已经站立不稳。踉跄几步扑向了门前的石狮。深深喘了口气，我转过身背靠着石狮休憩。“公子，你怎么样？”
“没事，你们下去吧，我自己去叩门。”
“是，公子。”
耳边人声渐渐散去，一片静谧。我拖着麻木的双脚轻叩门环。门很快就开了，我摇摇晃晃地走着，小银闻讯赶来。
“公子，你怎么了，喝酒了？没闻到酒气啊。”
“没，只是保持一个姿势久了，腿有点麻，没事。”
“公子……”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我瞟了她一眼，不甚耐烦。
“仁王他……在秋苑，等了你一下午了。”她低头绞着手，神色极其不自然。
我愣住，不知如何反映。“公子，你……”
我默默推开了她的手，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凌乱不整，下摆拖在地上，我笑问，“小银，我这样子看上去是不是很憔悴，很颓废？”
“公子……”
“我不想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公子，小银带你去换身衣服。”
我不出声表示默认。我就是这样不肯服输，再苍白再脆弱我也骄傲地不想看见他的怜悯。我就是遍体鳞伤还要孤芳自赏。伪装可以让我的心好过一点，所以我会我一定会。
沐浴过后，一身轻松。轻松只是表象，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提脚过门槛的时候，差点摔倒。我抬头挺胸平视前方，面无表情。直到视野里出现了他，我拱手请安。
“见过仁王。”
“仁王？”他抬高的语调，让我情不自禁地看了他一眼，又匆匆别过眼。忍下心头千般滋味万般感受我*自己冷静。“仁王亲自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你知道吗？你的声音泄露了你的紧张，告诉我是你是怎么想的？”
我默不作声，不得不承认我是紧张的，声音在颤抖。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面对他的时候，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深吸一口气，我尽量平静地开口。“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仁王有事尽管吩咐。能猜到陛下的心思是因为多年的亲近。仁王你的心思，未央实在是猜不透。”
“你这是在和我撇清关系吗？”
“我没有，我们之间是君臣的关系，我很清楚，你提醒过我。”我无法抑制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话出口，我自己也是心惊肉跳，连退两步跌坐在椅。
“很好，既然你这么清楚，本王也务须多言。明日你就应承了三军监军一职。”
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搁回茶几的时候搁空了，茶杯跌落在地，粉碎。碎裂声打破了那静谧的魔咒。我只呆呆地望着那一地的碎片。
“未央……”
“恩。”我自然而然地答应着，抬眸却是看见信心十足的眼神。心在刹那荒芜，我勾唇浅笑掩饰落寞。“这一次去安趾，你的大局已定。其实你没必要亲自前来确认，我一定会圆满完成这次任务。不为任何，只为我曾经许下的诺言。”
“未央，你还记得？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和你冷战的，我是来……”
“仁王，你认为我在和你冷战？”我抬眼盯着他，第一次不闪躲，不是因为不在乎了，而是因为我想看清他的眼神。期望能猜到意思他的心情。
“难道不是？不然你怎么会那么疏远我？明明你心里有我。”
看着他嬉笑的脸，我突然很想哭。在他心里难道对我就那么有把握吗？难道就一定知道我会无条件投降吗？可是我却是没能想到他笑是因为他想和解，是因为他也在乎。
“你错了，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失去的我尚且不会去强求，更何况是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你是来道歉的。”
他默默点头，无比诚恳。
“抱歉说了太多次就成真不了。这一次如果不是你最后一次说抱歉，那就没有必要说了。”我伸手撩了撩散落的发，再次抬起头看着犹豫不决的他，我抿唇深吸了一口气，“仁王的意思我已经很清楚了，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