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你来啦？”娘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的眼神漠然地滑过眼前的众人，停在娘亲脸上。“娘，过会儿就要用午膳了，饭前不宜……”
“知道了，还不是昨夜下了一夜雨闷坏了一群小丫头。今天天晴了，就让她们玩玩。”娘说着拉着我往前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我挽住了在后头走的丫头。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汪盈盈。看见她才突然想起她还住在我家这件事。
“汪小姐。”我规矩地施礼，她却是别过头不加理会。
娘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体贴地问，“盈盈，每次问你喜欢吃什么，你都说随意。这样府里的厨子也不好办，你细细跟我说说，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夫人，盈盈真的什么都吃……”
她们絮絮叨叨，我无心去听。坐下用膳的时候，爹才姗姗来迟。
“未央，你哪里不舒服？”
“没……没什么？”爹突然之间这样体谅，让我心有不安。
“这几日是什么日子你心里也清楚，身体哪里不舒服你记得叫你师傅下来跟着你。”爹瞟了瞟我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一点小事，没必要麻烦师傅。”
“你知不知道，今天魏太尉明言要你接三军监军一任。”
我的饭还在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呛在喉间。三军监军？那不是将我*到风口浪尖上了？虽然我已经注定是风口浪尖上的人选了。
“我倒是不吃惊，他会这么做也是无奈地选择。魏凌风实在是无能，不然他也不会将宝押在你身上。此次你是非去不可了。”
说着话的时候，眼角瞥见汪盈盈一脸酱紫。爹是不知道其间端倪，我怎会不清楚。魏凌风是她的心上人，怎容人随意侮辱。这边娘亲着急要人泡茶，不停地拍着我的背。“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大的人了。盈盈在，本也不方便请你过来用膳。想着好几天没见你，才叫你来的。”
“娘，我没事，没事……”
小银端着茶走进，我抢了茶猛灌进去。顺了气，才缓缓开口，“爹，那三军统帅是？”
“歩将军。”
我黯然垂眸，他这次是稳*胜券了，确实是不必亲自带军了。这一去少则几个月，多则是几载，我们难道真的就要从此分道扬镳了？
“这一次，路途艰辛，为父会请霍师傅与你同去。这一次，虽说你只是监军，但是一切都难以预料。为父……不放心呐。”
“爹，我只是监军，不会上前线，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会亲自去会师傅，问他老人家的意思。”
“哎……在魏太尉提出说要步尚书为巡抚之时，爹就知道他会要你任三军监军。爹虽然和你立场不一样，可是……你是爹的孩儿，爹怎么舍得？”爹第一次那么动容，我不禁也是心有戚戚然。仿佛离别就在眼前。
“明日早朝陛下定会问你的意思。你……”
“爹，未央知道该怎么做。况且不是有歩将军，我不会有事。”这话只有我跟爹听得明白。歩将军与我一样是将宝押在仁王身上的，我们站在统一阵线，他自然会负起照顾我的责任。
“也是，吃吧。”爹不再多说低头吃饭。一顿饭在闲聊中过去了。我起身，爹同时起身。我会意，跟在他身后缓步走着。
“汪临那老狐狸，这个时候将女儿寄住在我们家，他自己回老家去探亲。避开了所有的风头，他才真是老谋深算。”
我不赞同地摇头，“爹，遇事就逃，那么他永远不可能成功，永远没有机会掌权，永远只能是个在人手下办事的官。官职半大不小不说，还得每日战战兢兢。”
爹回过头，望着我摇头叹气，“你有没有想过，有胜的一方就必然有败的一方，若是败了呢？”
“愿赌服输。”说罢，我狠狠握紧双手。其实我已经输了，输了心输了身，却还在挣扎。愿赌服输，说得潇洒，可我现在是做什么，死缠烂打？期盼死灰复燃？
“未央，你这心气倒是像极了爹。若是你真是男儿……”
“爹，未央就是。永远都不会改变。”我眼神坚定地望着他，他微微拧眉，抬手拍了拍我的肩，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我默默望着爹走远。心里仿佛被掏空了，空落落的，劝自己失落是理所当然的。只是那莫名的愁绪犹如潮水，一涨一落，绵延不绝。
“公子，你在想什么？”小银提着罗裙小碎步跑来。我直愣愣地盯着她，神思游走。
“公子，你看什么呢？”我伸手挥开了她摇摆的手，一声不吭往前走。
“公子，你要去哪里吗？”
“小银，帮我备马。”
她没多问，转身就跑开了。我无力地伸手去扶栏杆，只觉得头昏昏的。“未央公子。”
突如其来的女声，让我下一大跳。我回过头望着她，讪讪地笑。“汪小姐，有何贵干？”
“我……我……”她支支吾吾，扭扭捏捏。我不耐烦地拧眉，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和地开口道：“汪小姐，有话请直说。”
“我有件事问你，请你务必要告诉我。我……我……”
她蹙眉望着我，表情急切，欲言又止。
“汪小姐，你有什么要问我，你就问，未央知道的，不会瞒你。你吞吞吐吐，难道是这事很难为？”
“不……不是。是我自己觉得无颜以对。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凌风哥哥他最近……他最近好吗？”
闻言，我微微诧异，明知道不可以问不该问却还是问出了口。“你这么问，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有他？”
她抬头警觉地望着我，咬唇不语。我无奈地笑，“你敢向我问他的事，被我猜中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为什么这么惊讶？”
“你……你不说就算了。”
“我没说过我不说，他和以前一样，这几日能有什么大变化。倒是你，心虚了？”
“你……你胡说。”
“你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喜欢他又有什么奇怪，又有什么需要遮掩。坦白地面对不是能让自己好过点嘛。”
我缓缓转过身望着她，她满脸通红低头嗫嚅，“公子你……”
“身为女子，将心挂在一个男子身上，是不是很难再收回来了？”
“公子，你不是女儿家怎会懂女儿家的心事？”她抬眼小心翼翼地望了我一眼，重又低下头去。
“女儿家？汪小姐，我劝你一句，魏大人是有家室的人，你不在乎吗？”
“历来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凌风哥哥是爱我的，他只是迫于父命才不得不娶……步家的小姐。只要他心里依然还有我，我……”
“就算他心里有你，他身边还是有别人。甚至他心里也可能有别的人，他爱你，你却并不是他的最爱。你怎么办？”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我自己，一阵莫名的哀伤。
她眨着眼，眼眶红红的，泪水无助地流。“不……不可能。”
我这下着了慌，自己中了魔一般问了她的问题，变得这样一发不可收拾。我手忙脚乱，伸手去擦她的脸。她吓得后退，瞪大眼望着我。我急道：“我刚刚只是假设，当然说的不是魏凌风，你不要这样……”
“未央公子，我明白。”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是个假设，可是我还是想哭。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公子，你是男子，不知道身为女子的可怜之处。女儿心最是脆弱，最是真。我可以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我会继续爱着他，我会努力变成他的最爱。因为从他心里开始有我的影子，终有一天，我可以拥有他完整的爱。”她抬头望着我，目光灼灼。我无话可说，开口声音都是涩涩的。“你很勇敢。”
她笑着摇头，眼角泪光晶莹。“不是勇敢，是怯弱。女儿家跟定了一个人怎可以三心二意？”
“你并没有跟他。”
她低头踟蹰了很久很久，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抬头坚定地望着我。“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所以我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
“我就知道说出来之后你会有这样的反映。但是我知道，未央公子你是个疼惜女子的人，不会伤害我。更不会到处说坏我名声。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没勇气承认，一直骗自己。现在才知道我错了，错的离谱。”
“汪小姐，你……”
“公子，如我这般骄傲的人，会和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不想你再在我身上费心了。我不值得。”
闻言，我愣在当场。我干笑着退开她几步远。“那多谢汪小姐提点，未央这就告辞了。”
我转身落荒而逃。
“未央公子……”她轻唤。我不由停住了脚步。
“在遇见你的那一天，我就后悔了。”我默不作声，也不转身。她继续道：“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完美无瑕的人。你高高在上又醉笑红尘，你是那么的高贵让我仰视，你又是那么温柔，笑容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汪小姐……”
“但是我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他再邋遢再不济，终究还是放不下。”闻言，我猛得转过身，看见她掩嘴忍泪转身离开。
“放不下……放不下？”我喃喃重复着，却嚼出了淡淡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