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夜府，爹不问青红皂白家法伺候。我伸手抓住那藤鞭。“爹，若你要打，未央明日回来让你打个够，可是今天我有事，很重要。”
“你个不孝子，你是想气死我吗？”
“爹，未央会跟你解释。只是不是现在。”
“解释？解释有什么用，我夜家多年来的声誉就因你毁于一旦。留着你做什么，这样让人糟蹋还不如打死你算了。”
我沉默，咬牙，脸颊上脖颈上手臂后背，剧烈的疼着。我却倔强咬牙没有喊。
“爹，原谅未央的不孝。”我说着起身，跑开。到了秋苑我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张遗诏。我深吸一口气将它收好。
“未央……”
师傅的声音传来，我吓得手一抖，遗诏跌落在地。
“未央，那是什么东西？”师傅的声音都在颤抖。我蹲下将遗诏拿起塞入袖中，回头强装镇定。“师傅，没事回来拿个东西。”
“未央，你爹打打到哪里了，让为师看看，上点药。”
我默默点头在桌子旁边做好。师傅细细地擦着我脸上的伤。人这一生最难做到的就是大智若愚。而师傅，他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他不想面对这个事实。他的爱徒居然如此大逆不道。
“你爹真是心狠，怎么就打到脸了，会被人看见的。”
“师傅你不要怪我爹，是我不争气。”
“那也不能怪你，你根本也是无能为力，试问天下间谁能拒绝九五之尊。”
我黯然垂眸。“师傅，未央真的很没用吗？”
“未央怎么会这么以为？”
我晃了晃头，“不知道，我一步步登上今天的位置，我的声望又有多少。我有的时候我这个身份这个官位，究竟是多少谎言堆积起来的。”
“未央，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的才能连你自己也怀疑，三年前你考状元的时候所有人并不知道你是夜太师的儿子不是吗？”
我微微一笑，“师傅这是安慰我吗？”
“也许你的仕途是太过平顺了。”
药冰凉凉的，我倒抽一口冷气。
师傅惊叫，“怎么样没事吧？”
“有点痛。”
“以后能躲就躲着点，你爹哪里舍得？你肯躲，他自然就有台阶下了。”师傅轻笑着揉着我手上的伤。“你以后记得给他台阶下。”
“知道了。”我答应着却不由自主地往外看。
“你有急事？”师傅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擦好了，去吧。小心点别沾水。”
“恩好。”我起身就跑。骑马匆匆赶往皇宫。我不知道今夜景阳宫会发生什么，只能尽快赶去。
当街两边的街景一点点后退，我头昏脑热。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景阳宫都已经是傍晚。我下马，于定伸手拉接住我。
“于公公这么巧，你在这里等谁吗？”
“没等到人，倒是等到了我的救星。”
我侧头瞟了他一眼。“怎么说？”
于定干笑，“陛下正在里头发飙，你来了，至少可以缓和一下。”
“他又怎么了？”
“只是一件小事。”
“小事他为什么要生气。”边聊边走，踏进内殿，一个茶盏甩在了我脚边。我吓了一跳。“啊——”
“谁？”他的呵斥声传来，却在看见我之后，盛怒的表情硬生生化成一丝笑容。我却因他的笑，心生生的疼。我抬脚走向他，默默环抱住他的腰。耳边听见很多人倒抽气的声音。可是我执意不肯放，执意紧紧抱着他。泪水一滴滴止也止不住。他手足无措，低问，“未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陛下，陛下……”于定的声音很不合时宜的响起。我只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呢喃，“抱紧我。”
“未央，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说不出来话，泪决堤，哽咽不能语。
“未央，你别吓我。”
“抱紧我，不要放手，就算只是暂时的。”我开口恳求。“不要放手。”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抱紧了我。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不得不走。我的心好痛好痛，我的泪根本不听使唤。想到就要离开他，我的心仿佛被刀生生的割着。
“未央，有什么委屈和我说，是我不好。”
“子玉，今晚的送别宴，我想入席。可以吗？”
他低头望着我，拧眉问，“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哭的原因？”
我含泪不语。他低头轻轻吻着我脸颊的泪。“你知道只要是你开口，我绝对不会不答应，怎么哭成这样？”
看着他的眼神很不对劲。我心慌无措地问，“子玉，你在想什么？”
“想你今天怎么这样反常，大庭广众的，就把我抱在了怀里？”
“诶？”经他一提醒，我茫然松开了手，推开了他。四望，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我心慌得后退。却是被他抱入怀里。“已经被发现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根本什么事都没有。”我推开他，后退。想要跑，却被他紧紧抓住，“你逃也没用，还有你不是要参加晚宴吗？”
“这个……”我一愣，我望着那一群侍从，无助地望着他。他笑，故意道：“未央，你说他们出去会怎么传？当然我是不会介意为你断袖的。”
“刘子玉……”我大怒。
“奴才不敢。”底下一群人战战兢兢，声音亦是抖动。我默默垂眸，“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我抬头望着子玉，笑道：“其实我根本不介意外头怎样谣传。怎样都好。”无论怎样我是个要走的人了。只是……我望着跪了一地的人，轻声道：“如果因为我的失误，再有人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未央，你为什么……”他抓住我的胳膊，狠狠地摇着。我默默望着他，笑着问，“子玉，你介意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当然不介意。”
“那么……”我伸手指着地上的人，“让他们知道了又怎样？”
他望着我，终于释然一笑，将我轻轻拥入怀里。“未央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开心就好。”
其实……我并不开心，一点也不。我只是默默伸手挽住他的手，依偎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坐在湖畔，看着落日看着那湖面映出的晚霞，波光流彩。
他问，“未央，什么事让你又哭又笑？”
我只是抬头望着他，能多看一眼是一眼。这么想着，心酸。“未央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为什么，怎么看都看不够呢？”我笑着伸手去捏他的鼻子。他笑着将我揽入怀里，“这么能闹？”
很久很久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这么轻松的笑容了。我低语，“你一定要多笑，你不笑的时候很……”
“很什么？”
“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不许你熬夜看奏折，不许你喝浓茶，不许你……”
他伸指按住我的唇，“有这么多不许，我记不住。”
我一愣，默默闭了嘴，黯然神伤。我默默望着他，抱着他不再说话。他似乎也有什么难言之隐。直到于定来喊，我才愕然惊醒。
“开宴了，陛下就等着你了。”
子玉站起身，拍了拍下摆，牵着我起身。“换身衣服再去？”
我没有异议，只是跟着他走着。走进内殿，宫女取来的衣裳都是一玄一白的。我错愕。
“未央，你喜欢哪件？”
“为什么都是一个样式的，还做了这么多？”我拧眉，伸手触摸。
“因为未央喜欢白色，我喜欢玄色。”
“这个理由？”我不知道怎么去理解。伸手随意挑了一件衣裳，伸手拦住跟着我的宫女。“我自己换你们不用跟进来了。”
她们福身退下。我松了口气，换好了衣裳。
出门的时候听说子玉已经去前殿了。身侧的侍女正在整理衣衫，她笑着说道：“这衣裳，公子穿起来，真是……”
“什么？”望着话说到一半的宫女，我温和地开口。她不再开口，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你知不知道陛下做了多少的同一样式的衣裳？”
“不计其数。”她缓缓跪下，“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了，带我去前殿吧。”
我缓步走着，轻飘飘的丝料随风飞扬。越过长廊，映入眼中的是满园的金菊。尽头处一席夜宴，灯火通明。我缓步走下石阶。看见了青王妃笑着朝我走来。
“夜大人。”她笑望着我，突然惊惧地指着我的衣袖。我低头，看见袖口上的龙随风而舞。龙？我暗暗吃惊，他的衣裳上自然是龙，我怎么可以？
“哈哈哈……”她笑了，“原来你是这般的地位，为什么我以前没有看出来呢？”
“今夜的筵席还真是自由。”我抬头望着那一圈的人，且笑且吟。怪不得我还没进得园中便被她发现了。
“是啊，今夜是特别的，陛下突然说不必拘泥。所以宴席上可以随意走动。那里太闷，我就来这里透气。没想到今晚你会来。”她看着我似笑非笑，浓浓的嘲讽。
我挑眉，直言不讳。“你恨就恨吧。”
“恨，我恨不得一刀了解了你。”
“如果你能的话，我不拦着你。”说着我越过了她。向着那人群走去，那一簇菊花盛开的地方，他的脸淹没在花海中看不清。